她

她

她

/海啸

突然得肠炎，喝了一天的粥。晚上放学的时候，路过菜场旁边的一家并不精致的面包房，没有好看的店面，蛋糕的种类也极其旧式。但对于当时有些饿的我来说，看上去很油腻的那种烤小面包，还有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鸡腿面包，都无疑成了一种疑惑。

说起鸡腿面包，大概很多人都没怎么尝过吧，是用一根竹筷子撑起的面包，形状像鸡腿，所以小时候我和朋友总喜欢喊它做鸡腿面包。

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六七岁吧，在隔壁村上二年级，我所在的村子里没有二年级，没有公交车，所以我们几个好朋友常常拉伴上学。那个时候的我被我外公的一个远亲照顾着，我自小便在那个尤为偏僻的村子里跑来跑去。

照顾我的人是我姑婆姑丈公辈分的长者，但那个时候他们看上去很年轻，没有白发，所以自小我就喊他们“姑姑、姑父”。

家里是卖手艺的，常年做手工粉条。

每日就要凌晨三四点起来忙活，每天晚上还要压浆，上学前班的时候我常常大清早跟着姑姑一起去卖粉。

我坐在她的大自行车坐垫上，后座上绑着一个箩筐，框里装着粉。她推着车，一边叫唤着“卖粉了”，后来我也喜欢替她叫唤，尖着嗓子在寒冷的空气里大叫“卖粉了”。

也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村子里对于突然出现的我总是表示好奇，姑姑也总是喜欢调侃道“这是我的老幺女儿”，当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老幺”，只是猜这个词肯定带着宠爱的意思，不然怎么每次她向人提起的时候，脸上永远都是幸福的笑容。

二年级因为去了隔壁村上学，我和姑姑就不同路了，她每天早上六七点都出了门，所以总是在床头边给我放了一个钱包，里面似乎从来没有断过钱。

就这样，我每天都去小商店买一包五角钱的方便面，用手捏碎，在上学的路上边走边吃。大概我是所有认识的人之中，最阔气最幸福的人了。

后来姑姑发现我总是吃这样没营养的早餐，就在家里给我放了很多的面包。

是我同学都喜欢吃的鸡腿面包

吃完之后会在嘴四周留下油腻腻痕迹的面包。

还记得三年级我回到村里上学，学校离家很近，五分钟就能到的路程。一次临近期末考试，数学老师让我们把考过的试卷都拿出来抄一遍。凌晨四点多我起来抄试卷，到了七点五十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慌张去学校，姑姑给我炒了油饭，我也顾不上吃，只是很想哭，埋怨着她不提醒我。

后来早自习下课，我在所有人的羡慕中吃了满满一碗饭，那大概是我吃过为数不多的美味吧。

三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就被接回了家，后来总共才去见过姑姑两三次。

妈妈说我个子不高，肯定是小时候营养不够。

我也常常一个人躲起来想念那段我贫瘠却富有的童年时光，不敢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怕她难过。

后来，我常常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是冬日五点的清晨，我从梦里惊醒，姑姑并不在家，偌大的空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厨房里水缸的水溢了出来，我突然失声痛哭，住在房子后面的伯母问我怎么了，我不说话，就是难过，一直哭，大概是那个把我从三岁带到九岁的女人不在身边了吧。

时隔多年，我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对小时候的事情念念不忘，现在大概是明白过来，也许是料到要离开，所以从最初就一直惦记在心。也不知道，

此生，等我长大了，有了经济能力，

她是否还健康着，

我和她在这滚滚的红尘中，

是否能再见上一面，

是否有缘报答她对我幼年时的照顾。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太阳躲进云层里，我怕，我怕，余生就这样失去了她。

离开面包店很远，我又折了回来，买了一个两块钱的鸡腿面包，眼睛很酸，大概是风太大，进了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