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辈子已经过去,而与生俱来的一些东西似乎很难改变。
自个儿的睡眠自打记事起就不大好,中年之后受其煎熬试图改变,只一直没什么效果。记得早先在农村,麦收时节晚上加工脱粒,白天晚上连轴转。那些农业机械像脱粒机那更是不能停歇,“麦熟一晌、虎口夺粮”嘛。问题是,那些铁家什连续运转后身心疲惫也免不了出些故障。许多人利用临时修理的间隙赶忙小睡一会儿,甚而来几声呼噜,弥补一下缺失的觉;可笔者不行,在这样的间隙里是无法睡觉的,尽管浑身疲惫不堪。
在先前的农村,需要夜晚加班的活计很不少,比如遇到秋旱时晚上加班浇地,尽管工分加倍,但还是没几个人愿意干;后半夜的话那就更是让生产队长发愁了。
笔者于是挺身而出,告诉队长:没人愿去的话,我去!
如此一来,在初秋的玉米地里,一人一盏灯,再携一把铁锹,漫长的夜晚就成了一台音乐会。有点遗憾的是,听众只笔者独自个儿,难免寂寞。
音乐会?是的,演奏者都是虫子,伴奏是风击庄稼叶子的声音。
不知这些昆虫是喝了夏天的醇浆,还是饮了月光的仙露?它们的鸣叫听起来是那样的婉转悠扬、悦耳动听,宛如仙乐。的确,乡间秋季田野里的虫鸣并非噪声,与庄稼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丰收之声,天籁之声。
比如蟋蟀,俗名蛐蛐,也叫促织,夜鸣虫,将军虫,或秋虫,地喇叭等。一般夜间活动,两翅摩擦能发出声响,常在阴历月份开始鸣叫。其生性孤僻,喜欢独居,快乐时会发出响亮而又有节奏的长鸣声,以此警告来袭者勿踏入占领地。当雄蟋蟀遇到雌蟋蟀的时候,前者会发出美妙动听的求偶声。于是在夏秋宁静的夜晚,田间地头会发出悦耳的蟋蟀鸣叫声。如果你夏季暑热睡不着觉,或者心有愁绪情绪低落,当独自走近夜露生凉的田野,那些蛐蛐们会让你静享天籁之音的。
蝈蝈也是树上和庄稼地里常见的一种善于鸣叫的昆虫,别名聒聒,叫油子,油葫芦,土狗子,土渣子等。其与蟋蟀长得很像,连鸣叫都有点相似,所以有很多在农村呆了一辈子的农人人对二者分辨不清,有点可笑对吧。
反正,夏秋季的整个夜晚,这儿是“唧唧吱、唧唧吱”,那儿是“咯咯咕、咯咯咕”;尽管辨不清来自哪个方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时紧时慢,其声细微袅袅,偶尔带颤,似山泉潺潺细流之声,又像水纹缕缕颤动妙音,错杂交替地在这秋夜里弹鸣,已然足够。在这如水秋夜的清凉中,虫鸣仿佛滤去了世界的喧嚣,让孤独的心也渐渐变得透明澄澈起来。
鸣虫中,笔者最爱听“啯啯啯”,干脆利索,那是蝼蛄短促的鸣叫。它那声调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波浪似的上下起伏,有滑轮的声响,又像有金属碰撞般的脆响。我至今还清晰记得第一次捉蝈蝈的情景。
四五岁时,和许多个小伙伴夜晚去捉蝈蝈,蝈蝈喜欢住在芦苇丛中,它们有的伏在苇叶上,有的伏在苇杆的细柯上,像召开歌咏比赛一般,高低错落地演唱。草地螟伏在苇叶上鸣叫时,苇杆下面的河水也随着微微地晃动,阳光便从晃动的水面反射到苇叶上。于是,芦苇丛里,光点斑驳,迷迷离离,形成了诗一样美丽的氛围。虫鸣是秋夜最生动的音符,抑扬顿挫洋洋盈耳,令人很是满足。
夜蛾子们性黠而灵敏,孩子们还未拨开苇丛靠近,它已闻声倏忽下坠,边叫边遁入苇叶深处,靠着一身莹润如翠玉的绿色,藏得不见踪迹。于是只好静蹲下来,打开手电筒,身子趴在地上沿着洞寻找。起先,我们竖着耳朵,放轻脚步,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挨洞搜索,一发现洞边露出一个小脑袋,就挥手向身边的小伙伴们示意,让他们快快过来“围剿”这些个“演奏高手”。
《诗经》中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秋虫的叫声是一个季节的开始,叫声的终止又是一个季节的结束。而此时,我正欣然于秋虫的呢喃,漫步在秋夜的沃野,和着舒爽的夜风,听着彼伏的虫鸣,心情更增添了一份雅致清新,超凡脱俗。
生活中,有的人喜欢气势恢宏的交响乐,有的人喜欢优雅抒情的小夜曲,而我却独爱秋夜虫鸣的静谧。它们的鸣叫自然纯净,没有指挥,没有特邀的听众,想停就停,想鸣就鸣。混乱之中又整齐划一,浑然之间又节奏鲜明,不缓不急,缠绵悠远,将秋夜烘托得宁静而美好,也将我的心陶冶得情趣而盎然。
直到如今,还是很怀念那些曾经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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