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暗
那晚的月亮很圆，像一颗剔透的剥了皮的荔枝，远远的嵌在夜幕中，光华流转，墨一样的夜色里隐隐绰绰晃荡着幽静的蓝。路灯投射出的暗淡光晕中，他言笑晏晏，终于说出了那句，我们就到这里结束的话。
方淼隔着朦胧的光线望着他，月光仿佛在他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轻釉。他明明在笑，可是却有源源不断的悲伤从他弯着的眉眼中溢出来。
心底那处隐隐泛着酸，方淼适时的低下头，当凉风拂过脸颊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
“好。”所有的情感都终结在了一个音节里。
近乎是冷淡的语气，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刚触及水面就被拉进了几十米深渊，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林恪安轻笑一声，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满怀遗憾的注视着那张白净美好的侧脸，佯装轻松的说:“方淼，其实你从没真正喜欢过我对吧。”
无数次，他无数次地想把这句在心里盘亘了很久的话问出来，但以前总觉得有些话说明白问清楚之后就破坏了那来之不易的平衡，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在这结束的时刻，他才终于敢再一次确认她的心意，或者说等待一个令他彻底死心的结果。
方淼整个身影都裹进了黑暗里，这浓的化不开的夜色挡住了对面那人灼灼的视线。方淼忽然记起在地铁站里第一次见到林恪安的情景。
高挑的个子，黑色的外套，白净的皮肤，他朝她走过来，微微一笑的那瞬间，她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微笑着露出白牙的样子。她下意识的挪开了视线，垂首间，长发遮住了半个脸颊，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他说:“你好，我是林恪安。”
那时，方淼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那个加了她微信，说高中时就注意到她的艺术生，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后来当他提出交往的时候，方淼第一次犹豫了很久，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她偷偷喜欢一年却已经毕业的学长，原本打算拒绝的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此刻听着他问出的这句话，方淼看着他良久，动了动嘴唇，最终选择了沉默。
她要怎么说？一开始确实是被那个笑容迷了眼，后来…她从来不擅长解释，从来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剥开自己的内心，不想让别人看到那个赤裸真实的自己。
她只不过是谈了一场冷静又克制的恋爱。内敛敏感的性格注定了她跟热情无缘。有父母破裂失败的婚姻在前，在感情中，她像一个病患，天生缺失了一些重要的特质，她还要很多的时间去适应去体验。
“很难回答吗？”林恪安看着隐在月色下的女生，苦笑道:“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的这三个月零七天里，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内心，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一直是这样无趣又呆板的人。”方淼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心里竟然有点该死的难过。
她想起自己站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去到他的学校，然后在校门口看到他朝自己走过来，阳光都涌到了他的发丝上，亮光闪闪。心里有淡淡的欢喜，她觉得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和他还去看了一场大话西游，当紫霞出场对至尊宝霸气的扬言说“现在，我郑重的宣布这山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时，身旁的林恪安偷偷朝她伸出手，在黑暗静谧的放映室里与她十指相扣。到现在，那种陌生温热的触感，对方手心里密密麻麻是汗的感觉，依然鲜活地存在于她的脑海里。
“我以前总会靠在四楼的拐角处护栏边，看你慢吞吞地经过，再爬上六楼。我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注意到你的，只知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每天都守在那，期待看见你。只是你一次都没有抬起头，仿佛走路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你吝啬分出一点点注意力给其他任何人。”
林恪安回忆起高中的那一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当年那个有点孤僻内敛的少女，如今正站在他面前，她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你几乎很少主动地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我有时候觉得挺累的。”他笑着抓了抓头发，脸上有种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记得第一次拉你手时，我紧张得满手是汗，那时候，黑暗中的你冷静又淡定，我第一次觉得有点挫败。”
听完这些，方淼在心底忍不住叹息一声，她抬头望向那个皎洁的不参一丝杂质的月亮，淡淡的失望感升上心头，她说:“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不一样，我不是热情的人，有时候我更喜欢独处，有自己的空间。也许你说得对，我只是还没有那么喜欢你，喜欢到挖掘出自己不予常人的另一面。”
方淼慢慢转过身，向夜色里走去。她一直期待着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一个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和他待在一起尽管不说话，不用做任何事，相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所有情绪的人。
今晚以前，她以为她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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