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有一整面墙的深咖色木质书柜,微微散发着木材香,顶部错落着几盏光线暗淡的射灯。
半夜睡不着,我就蹑手蹑脚地跑到客厅悄悄打开射灯,微弱的几缕光束照下来,柔柔暖暖的,看着看着就迷糊了,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睡就到大天亮,接着就会听到妈妈在埋怨爸爸,怎么又没关灯呢,真是没记性。
次数多了,爸爸自己也糊涂了,真以为是自己记性不好呐。
整面墙的书柜被分隔成几十个大小不等的开放式格子,里面放着爸爸的《四书五经》、妈妈收集的各地工艺品、姐姐的画报和我那些无处安放的毛绒玩具。
最下层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格子,家里没人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去,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从相邻的格子里抽一本姐姐的图片多过文字的大画报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或者只是团在格子里和我最爱的布娃娃说说话儿。
好几次被家人发现我在里面睡着了,最后又总是在她们的笑声中委屈地醒过来……
那笑声温暖又宠溺,到现在也还没消散,被我小心地珍藏在心间。
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我和M租的第一个小房子里也有一整面墙的木质书柜,乳白色,旧旧的 很有年代感。
整面墙的书柜紧挨着旧式双人弹簧床,每天早上M给我做好饭就去上班了,我悠哉悠哉地靠在床头看着房东姐姐留下的泛黄的旧书和市面上早就停刊的稀奇古怪的杂志,偶尔装模作样地出门去找找工作。
一个大雨天,我又心安理得地赖在家里,坐在大大的床上呆呆地听着雨水敲打窗玻璃的声音,我在想,难道这是时间的脚步声么?竟悦耳似天籁。
透过挂满雨帘的窗子向外望,整个世界都干净了,透着一种朦朦胧胧的美。心想着怎能辜负这良辰美景,便起身从床头蹦到床尾,再从床尾蹦到床头,一边找着儿时蹦蹦床的感觉一边寻摸着哪本书顺眼。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一切旧旧的物什,到现在也喜欢和M去逛逛看不到一个年轻人的旧物市场,这一点我俩还真是合拍,我总觉着 越是旧的越会承载更多的故事 有数不清的欢乐也有难于估量的无奈与悲伤。
那天兴致很好、心很静,我把被子、枕头摞得高高的,扶着书柜踩上去 在最上层接近屋顶角落的一个满是灰尘的小格子里翻到了一本七零八落的小册子,讲的是婉蓉,一个可怜的旧时女子。
刚刚掸落经年的尘土,便从书里掉出几页信纸,想都没想我就读了起来,有种无意间撞破他人秘密的紧张与兴奋感。
原来是房东姐姐的前夫写给她的,看得出来,那时的他是怎样记挂着她呢。
从信中我知道他是个广告片的导演,他去外地拍片了。
他说,这边开始下雪了,很冷,霖,你那怎样了?不要只图漂亮,记得穿暖些,别让我心疼;
他说,今天最后一组镜头拍完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只想回到你身边,想你;
他说……字里行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我一面毫无愧疚地窥探着别人的生活一面猜想着她们之间曾发生的故事,不觉入了神……
当我想再看一遍那封不知年月的信笺时,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已暗得有如黄昏时分了,抬头望向窗外,发现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
雨水铺天盖地地砸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我的窗玻璃,好像它们很急切地想要逃离猎猎冷风地追赶 它们想要进来,迫不及待地溶化在这一室温暖里。
我想,房子可真是好东西,它将风雨挡在外面,点上一盏灯,等着他,里面便是 家 。
那个大雨天、那个旧书柜、那段不知年月的尘封往事,总是令我念念不忘的。
昨晚去姐姐的新家,120多平,宽敞又舒适,一进门的左手边又是一整面墙的大书柜,纯白色,我默默地在心里说: 嗨,久违了。
那些大小不等的格子里装得满当又不失雅致,爸爸的《四书五经》还在,妈妈依然间错地摆放着她心爱的工艺品,还有姐姐的书与杂志,一个格子里安静地坐着几个布娃娃,都是笑眯眯地样子,好像也在对我说着: 嗨,久违了。想来,那是侄女的吧。
--这又是一个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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