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农村修房子,砌墙都用土墼子。墼子又称土坯,土砖,是修房子的大料,如果说椽棒檩子是骨头,墼子就是肌肉。
墼子重要,但费工不费钱,自己打。两人一组,一人撒草木灰、填土,一人专门夯。将湿土填进木头套成的墼圈子,再用石杵子夯实,在家乡叫打墼子。这活累,两人一天最多能打五百多个。墼子码起来难,一般要选向阳利水的地方,夯实地基,一层一层码上去。码的墼子既要稳当,还要疏密有致,通风透气。新打的墼子不怕风吹日晒,最怕雨淋水冲。收拾不好,轰然倾倒,会前功尽弃,变成一摊烂泥。
王富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完全符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标准,可王富偏偏粗中有细,心细如发,而且是个急性子。便便大腹别说撑船,就连个屁也放不下。说白了就是心窄,装不住事,沉不住气。遇上点事,就如梗在喉,日思夜想,心老落不到地上。
这不王富要修房子,日子定在明年,明年西北大利,石头砖瓦柱子檩子椽儿都准备齐全,只剩墼子。五月半间,油菜一上场,王富便迫不及待。趁着麦还未开镰,人闲事少地空,抓紧把这事干完,自己也就高枕无忧了。三伏天的太阳会将墼子晒得骨头般硬,这样的墼子砌成墙,百年不倒。
早在三月间就约好了打墼子的乡亲,提前三天买来烟酒糖茶,借来杵子、墼圈子,夯实码墼子的地面。前一天晚上王富辗转反侧,一夜未睡。明明万事俱备,天气也好,油菜地里松软潮湿,可就是睡不着。第二天太阳未落山,一排排墼子便码了起来,横七竖八,迷宫一样,草木灰散发着清香。打完墼子,大家又找来麦杆塑料,将一码码墼子苫了个结结实实。未雨绸缪,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晚上,王富躺在炕上,心踏实了,很快入了梦。半夜时分,一个霹雳将王富惊醒,听着外面急促的雨点,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新打的墼子,心提了起来。他知道墼子苫得佷严实,可就是踏实不下来,冒雨慌慌张张跑到地里,一堵堵查看了,安然无恙。可屁股一粘炕,心里又七上八下,忐忑难安起来,于是又跑到地里。就这样,王富栉风沐雨,一趟趟奔走于地里与家之间,整夜未消停。
第二天,伴着雷声,天地间竟然扯起了白雾。“烟雾里打雷,四十八天不晴。”王富知道,满地的墼子保不住了,别说雨淋水泡,光烟雾水水潮都会潮倒。果然,下午的时候,墼子墙都斜了。一块块墼子蘇软得如豆腐渣一样,手一按,便掉下一大块,这些墼子没用了!地里全是泥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王富左眼瞪右眼,束手无策,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生怕惊倒墼子。瞅了会儿,王富便回家,一进家门,脑子里又全是墼子,坐立不安,于是又出门。就这样王富拉肚子一样,一趟趟来往于地里与家之间。
四五天过去了,那些墼子墙仍然坚强地立着,揺摇欲倒,可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王富日担心,夜忧虑,心老踏实不下来。几天来,王富吃不香,睡不好,恓恓惶惶,胆颤心惊,人都脱了形,比霜打的茄子还蔫。
第六天,接二连三,墼子墙腿软腰松,一堵接一堵摔倒了。别人都去安慰,王富不悲却喜,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如释重负。他长舒了一口气,大腿一拍:“这下把心放下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现在,这个事成了一句俗语,乡亲们每干完一件事,总会说:“王富打墼子,这下把心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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