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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保持联系的小学真的非常少，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读完小学或初中以后就进入社会，很多人早早地结婚生子，如今有些人恐怕都当爷爷奶奶了，我们确实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去了。除了个别有联系的，我也很少想起他们。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封闭落后的小山村里，读的是村里的小学，我们读书的时候，同学之间非常注重同不同姓，如果不同姓，男女同学之间除了打架，基本不会聊天，要不很容易被同学取笑。
我们的老师也是一边种地一边教书的，似乎没有正式的公办老师。教室简陋，土坯瓦房，下雨时还会漏水。学校没有水喝，我们渴了就跑到附近一家人的水井喝水，趴在地上直接用嘴从井里吸水，文明一点的就蹲着用手把水捧起来喝。学校除了简单的课桌长凳，没有任何的其他设施，上课铃是老师用锤子敲一块破钢板发出的声音。
小时候我的性格像一个男孩子，争强好胜，小学时学习成绩不错，老师们似乎都喜欢我，可是也常常因为我爱打架而觉得我的个性太强了（几乎每个学期的学生手册上老师的评语都是“此生个性太强”）。其实我不是那种爱挑事的人，更多的时候打架都是打抱不平，专门和那些欺负女同学的淘气男生打架，要不就是有人欺负了我的弟弟，我要努力保护我的弟弟。（经过这一年多的梳理，我已经明白了自己小时候为何会是这个样子的，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不接受自己身为女孩子的现实，希望大人们能看到女孩子也不比男生差。）
昨晚我一下子梦见了好些小学同学，我发现其中好几个人和我有一些特别的连接。梦醒以后我也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了，其实是我的潜意识在提醒我是时候看见和那段经历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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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梅
梦里出现了一个叫小梅的女同学。为什么有这么多女同学我只梦见小梅呢？小梅是一个性格非常温和的女生，她小的时候家里着火了，她的额头被烧坏了，有很大一片光滑滑的伤疤长不出头发，我们女同学都留长辫子，只有她常年四季都剪学生头，这样就可以尽可能地盖住那块疤。
也许是因为头上的伤疤，小梅可能有点自卑，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非常地老实，也因为这样总有淘皮的男生欺负她。而我总爱为她出头打抱不平，因为她我跟不少的男同学打过架。昨晚梦见小梅瘦瘦小小的样子，我问起她的家庭情况，她说她的儿子快三十岁了，似乎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有点不幸。小学毕业以后，我在初中补习的那一年在集市上见过小梅，那时她穿着看起来挺时髦的衣服，她有一个哥哥在福州的军区当兵考上了军校，成了一个小军官。哥哥接她去福州做了整容手术，额头上的伤疤好了很多。
记得那天还见到了小梅的哥哥牵着她漂亮的嫂子，走在集市上真是非常地炫目。那时在乡下从来没有男人和女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当时看到小梅和哥哥嫂嫂在一起，我心里感觉他们特别地美，也与众不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梅，后来听妈妈偶然说起过小梅的事情，但也只知道小梅在我读中学的镇上养猪，别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小梅有很多的姐姐，依稀记得有五六个姐姐，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她爸爸妈妈是“下放”到我们这个村子（我们不同的组），他们家不像本地人有土地，只能靠做生意为生，她的爸爸妈妈常常在不同的集市摆摊卖东西，她的大姐则天天一大早就挑着豆腐走村子。小梅的大姐看上了我邻居家的大儿子，非常喜欢他，所以总爱来我们村里卖豆腐，只可惜这个男的不喜欢小梅的大姐，村里的人都取笑小梅的姐姐。我曾经去小梅家玩过一次，还在她家里过夜，印象特别深的是她妈妈打鼾声特别响。她有一个姐姐跟我们在同一个学校读书，脸上长了很多雀斑，很多人都取笑她，叫人家“麻子”。
我想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小梅家作为外来的人（他们那个村都是姓刘的，只有小梅家姓曾），可能也是受到了不少的排斥和欺负。小梅在学校里更像是一个弱者，让好强的我非常有保护欲，总是觉得别人对她不公平。在那些贫穷落后的山区，那时真的非常地排外，对外姓人并不包容。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看着很多的不平事，我总是没有办法喜欢老家的氛围，一心就想着离开。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就是不想去乡里的初中读书，而是让爸爸想办法帮去别的学校报考，我考上了另一个离家更远的镇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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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数学老师的儿子
我读小学的时候，邻村姓罗的一个数学老师非常喜欢我。他家的稻田和油茶山跟我家的隔得很近，除了在学校的时间，我们很容易见面。他有两个儿子和我同学。大儿子和我同年，小儿子可能小一两岁。他的大儿子非常地老实本分，小儿子却很调皮。我记得在四年级的时候，弟弟坐我的后面，他的成绩不好，经常要我教他做作业，要不就直接抄。如果我不理他，他就会用笔戳我的背，烦得我受不了，就只好把作业本给他。
记得他经常写错作业，又没有橡皮擦，总是用手沾点口水在本子上乱涂，把作业本弄得蓝蓝的，要不就是擦出一个个小洞。有的时候我很烦他，也会和他打架。他为了整我，有时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伸脚出来绊我。我读高中的时候，他已经外出广州打工了，有一次他来我们学校找他的老庚，遇到了我。还特意来我们教室跟我说了一些话，其中就是为他小时候经常惹我生气道歉。当时真的令我很感动，感慨他这么快就长大懂事了。
昨天晚上我梦见了这个小学同学，他的哥哥却似乎没有出现。不过我似乎很明白这个梦的意思，其实需要告别的人并不是他或他的哥哥，而是他们的妈妈。师母和我妈妈是同一个地方的，非常山区的一个小村子，她们的年纪也相差不多。听妈妈说师母从小身体很差，有很严重的病。师母第一次见到老师就下定了决定非这个男人不嫁，经常非常主动地给老师送东西，这在当时是非常地惊世骇俗，据说老师最终不忍心拒绝，把师母娶回了家。
妈妈说师母嫁给老师以后身体都好了很多，但是接连生两个孩子以后，身体还是比平常人要弱很多，不能做重体力活。所幸老师家条件还不错，老师的爸爸也是小学老师，他有不少弟弟妹妹，大家都比较照顾大嫂。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师母有一次胃病很严重，去了县里的大医院治了很长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地虚弱，裹着一条大大的围巾，这个画面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有一个秋天，我和爸爸妈妈去山上摘油茶果，老师家的油茶地也在我家的附近，师母也去山上摘油茶。那一次遇上突下暴雨，山洪突涨。爸爸带着我赶紧回家，怕河水上涨。妈妈看师母走不动，一路冒着雨陪着她。回到家爸爸大骂妈妈一顿，说她不要命了。但是我妈妈说不能丢下师母不管，她的身体那么弱，万一摔倒被水冲走了怎么办。其实师母根本不适合去上山，但是她可能也想为家里尽自己的一点力吧。
虽然老师对师母还是不错的，但是体弱多病的师母还是早早就去逝了，应该不到五十岁就走了。记得回到老家，听妈妈说起师母的事情，我当时心里就感叹了一下师母此生应无悔吧，能这么勇敢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如愿以偿后，又被他和家人善待，还有两个这么健康帅气的儿子。不过想到两个同学，又有点儿替他们遗憾成了没有妈的孩子了。老师在师母过世后没几年又再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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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罗氏兄弟
昨晚我还梦见了邻村的两兄弟。这两个男同学都和我同班，哥哥似乎比我大一岁，弟弟则小一岁。这俩兄弟，哥哥比较调皮，弟弟却是十分地老实。五年级的时候，我和哥哥同桌，弟弟则坐在我的前面。我有一个很结实的铁皮文具盒，我们在桌子的中间画一条线，如果同桌的手臂过了界，我就会毫不客气地用文具盒打他。现在想起来，同桌对我似乎客气很多，他会提醒了过界了，却很少先打我。有时我打他打痛了，他就会很生气，跟我打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哥哥有意见，还是怎么的，我时常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用脚去踢前面的弟弟。冬天很干燥，乡下的土路很多尘土，我有时非常地过分，会用脚在人家背上印一个大大的脚印。弟弟却从来不会骂我，只是自己轻轻地拍了灰。有时他靠一靠我的桌子，我就会用文具盒去戳他的后背。我感觉自己时常欺负这个同学，尤其是和他哥哥打架了以后，就有点撒气到弟弟身上。
哥哥小学毕业后似乎就没有读书了，弟弟补习了一年考上了初中（我读小学的时候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小学升初中要通过考试，没考上就没有书读了。）后来我第一次中考落榜了，回到了乡初中补习一年。我和弟弟成了同班同学，不过我们却没有任何的交流。记得中考后离开学校回家的时候，我和他及另一个同村同学一起走路回家，他一路默默地不吭声，只是听着我们说话。到了分手的地方，我也不记得我们有没有说再见，但那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这两兄弟的爷爷在文革中和我爷爷一样被划为“四类分子”，也许是共同的遭遇，他们的爸爸和我爸爸一度关系还比较好，小时候常常见到他们的爸爸来我家吃饭。办喜事的时候也像亲戚一样走动。不过因为他们的爸及叔伯在文革中和老爸划清界限，导致他们的爷爷用铁丝自杀身亡。我爸爸对这件事情心里一直不舒服，觉得他们兄弟太狠了。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我爸爸慢慢地不再和他们家有更多的来往了。
数学老师的小儿子为他小时候的调皮捣蛋向我道歉。我也觉得自己一直欠着罗氏弟弟一个道歉。只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很多年以前，他和妻子在一场车祸中双双身亡，只留下唯一的一个女儿。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回到家乡听到妈妈说起他，我当时真的非常地震惊，感叹命运的残酷无情。
他们家兄弟两个，哥哥结婚以后，妻子不孕，但是夫妻感情却很好，宁愿不要孩子也不愿意离婚，这在我们非常重视子嗣的老家真是非常地难得。我当时还心想，他们会不会把侄女当作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呢。但是听别人说小女孩的命运非常地悲惨，父母没有了，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奶奶嫌她命不好克死了父母（这样的说法其实并不新鲜），经常让她做很多的家务活。爷爷把她父母的补偿抚恤金给了一大笔大伯买了一个儿子回来。妈妈时常感慨说他们家的人怎么这么奇怪，自己家唯一的血脉都不好好珍惜，宁愿买了别人的孩子回来疼。
我们每个人都经历过懵懂无知的年少时光，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直对这个已去逝的同学胸怀愧疚。他和妻子不幸的命运让我感慨，而他们的女儿更是让我心疼，可是我却无法为她做点什么。是不是除了尊重他们的命运，我真的别无选择呢？或许他的在天之灵并不在意我小时候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就像我也不在意他哥哥的调皮捣蛋一样。我只需要宽恕自己，原谅自己的年少无知。对他们的孩子，我唯有祝福，愿她能放下悲伤，愿这个世界可以对她温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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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为自己对往事的梳理差不多了，其实有很多的角落没有被看见呢。我会慢慢地把它们一一放下，可是那些看不见的冰山可能一辈子都清理不完呢，那就清理，清理，再清理吧。
对不起，请原谅，谢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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