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很醉很醉的经历，有。

        如果不是记忆模糊，就是不好意思公布与众；人在江湖，能让人放心大胆一醉方休的机会很少。工作几年后，越发体会到在人群中的寂寞：酒喝得越频繁，但越渐喝不到醉；跟越多不同的人喝酒，却越喝不出闲情快意，喝不出真情流露。

        想象古人的生活情趣：促膝而谈，秉烛夜游，闲敲棋子落灯花……这都是最佳佐酒场景，这样的场景里，一定有一个最好的知心朋友，能谈俗，能谈雅，能大笑，能沉默。即使醉倒，姿势也很优雅。即使一个人，心里还有几分友情垫底，不至于喝出太多落寞。

        那天，本来我们三个女生坐一排看电视，后来蒋先去卧室睡觉了，我和胡就继续坐在沙发上，开始喝酒。

        她说，有一次喝红酒太多了，以至于后果严重，从此对红酒有了抗拒性，于是，她喝冬虫夏草酒，我喝红酒。两人各喝各的，不碰杯，不豪饮，轻轻地说话。电视开着，放的是MTV台，我们俩都把脚翘到茶几上，各用一个沙发抱枕撑住手臂。

        喝到脸红红的时候，我看到胡的眼睛里好像有泪花，我故意没有作声，我想，不管是笑，还是哭，我都能体会到，又何必多言呢？

        起身的时候，两人都有点头重脚轻，居然都走得很正，再坐回沙发之前，胡稍微晃了一下，碰到了桌子角，她笑了。

        她说：“你知道么，有一次我喝醉了，一夜都在背古诗，吵死了！”我说：“这么巧？我是小时候，喝老米酒喝醉了，也是一夜折腾，不仅背古诗，还要跳舞！”我们都哈哈大笑。

        她又告诉我，有一次她和蒋在沿江的酒吧里喝酒，可能是两个女生面前一打啤酒，有点吓人，酒吧里的几个外国佬一直瞄她们。当她们喝得歪歪倒倒走出酒吧靠在一个石头狮子前等候的士的时候，一个外国佬问她们：“需要我帮助吗？”她俩很拽地大声回答：“不需要！”

        那天晚上，正对电视机柜，上面摆了三个绿色的啤酒瓶，里面插满了栀子花。窗户是打开着的，偶尔听到一两声小车滑过路面的“沙”地一声，还有时不时地吹到皮肤上就消失的微风。

        那些栀子花从绿色的花骨朵渐渐泛白，然后张开，象张开小嘴一样，开始呼吸。很奇妙，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花起了变化，但丝毫看不到动静，寂静的夜里，仿佛有栀子花打开花瓣的“啪”的一声，但我们听不到。如果那天晚上，架一个摄像机对着栀子花，之后再快速放映，一定能看到栀子花很“动感”地绽放动作。就好像平静流淌的日子，也只有到积累了很多的生活片断后，才能看到时间带来的变化。

        后来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问我：“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喝醉？”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们一直说话，大脑兴奋着，酒精都挥发了吧？”

        天色泛白的时候，栀子花刚好新开了两朵，露出了洁白而完整的花瓣，跟新生儿的皮肤一样，干干净净。

        这时才感觉到我们醉了。好像积累多年的友谊有了一个抒发的出口，飘飘荡荡中，没想到，此时此景，我们又回到了自己，面对面坐着的，还是你，亲爱的朋友。记得高中住校的时候，跟霍半夜坐在楼梯上喝热牛奶，各自手里还捧着一个苹果佐餐，身上搭着外套挡风。由于第二天就要放月假可以回家了，所以那一夜很放松，聊天到几乎天亮。那个时候，还不知喝酒到醉，是什么感觉。如今，没有来得及跟她喝到醉，她已经成人妻，为人母了，别说喝酒了，每天喂奶连逛街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东坡先生说了，要”诗酒趁年华”。

        睡觉之前，怕蒋醒来饿着，煮好了一锅粥。

        倒下来就睡着了，一觉无梦。心里面充盈的是女生之间的友谊，人长大了，多多少少心里面藏着些疤痕，这个时候，酒好像把疤痕熨平了一样。

        醉得心安理得，醉得自由自在。

        蒋比我们早醒来，看到我俩还在睡，她又睡回到床上，配合屋子里的静悄悄氛围，象只猫一样乖。

        于是我们得以在酒醉之后睡到了自然醒。

        这应该是我记事以来，喝得最多，最美好的一次经历。

        记得我们曾约定的是，要喝到四仰八叉躺倒为止，面前一排排有空酒瓶才尽兴。可是我们都没有做到那么狠。毕竟，我们还是爱自己的，身体醉了七分，心里已经满意得醉了九分。这样才刚好，既愉情，又可以照顾自己。女人间的友谊大抵也是如此温情而安全。

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