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者的圣光

作者: 凡间失格Sad | 来源:发表于2019-07-20 22:10 被阅读8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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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Sad /

据统计,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在完整的从业生涯里,总共要面谈患者43680次,而其中只有2426人,这就意味着平均每名患者进行重复治疗的次数约为18次。

这不是个乐观的数据。

如果一名患者的就诊频率为每月一次,那么他的治愈时长就是整整一年零六个月。

心理疾病的危害往往是隐形的,有些人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却不知何时,内心早已被炸成一片废墟,他们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在世间漫无目的飘荡,急需一个人来拯救他们干瘪的心脏。

我叫Sad,一名普通的心理医生,在这些年里遍历过无数心理病患者,他们或濒死,或假死,披着一层虚伪的皮囊在社会中苟延残喘。我无法将这些令人心悸的故事一一记述下来,只能筛选其中寥寥,体会个中滋味。

- 2 -

/ 受害者的第二道坟墓 /

陈馨(化名),女,29岁,普通上班族。

在我的病患中,女性占了大多数,似乎社会上的男性比女性更羞于启齿自己的心理问题,他们觉得这相当可怕,就像扒了自己的皮,让自己血淋淋地站在众人面前一样。

陈馨第一次走进我的诊室时,我一眼便看出她的问题相当严重。

三伏天,最热的时候,她把自己裹得像个刚捞出锅的粽子,热得满头大汗,却依旧把脖子上的丝巾用力紧了紧,低着头在我对面的沙发椅上坐下。

我没有先开口,而是拧开播放器,给她放了一首柔和的钢琴曲。

半小时后,陈馨慢慢地将脖子上的丝巾摘掉了,我知道这是个开口的好机会,便起身为她倒了杯热水。

“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陈馨木讷地抬起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神空洞无光。

“Sad医生,我受不了了。”她说,手指发着狠力抠进手腕的皮肉里,我发现那块儿皮肤泛着淡淡青紫色,是殴打所致的淤痕,隐隐猜到了原因。

“他经常对你施暴吗?”

我将“殴打”替换成了“施暴”,好让她心里不那么抗拒。

陈馨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反应了许久,僵硬地点了点头。

“自从那件事发生过后,他没有一天不对我动手,厨房,客厅,卧室,但凡他能想到的地方,我都逃不掉……最狠的一次,他用我刚切完洋葱的陶瓷菜刀砍到了我的大腿上,血流满了厨房的地面,我住了两个月的医院才勉强能自己走路。”

她掏出手机,有些颤抖地将受伤时拍的照片拿给我看。我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试图带她走出这段恐怖的阴影。

我问:“你们有孩子吗?”

她点头:“有,一个四岁的女孩儿。他每次都当着孩子的面动手。”

我深吸一口气,脸色仍保持着平静,开始就她女儿的话题慢慢聊起来,逐渐的,她的状态明显比刚进来时要好,我便不断深入,了解到了她内心最不愿提及的那段黑暗。

八个月前的一个夜晚,陈馨下了晚班回家,途径一条隐蔽的巷子时,遭遇抢劫。她在惊魂未定中乖乖交出了身上所有的财物,祈求对方别杀自己,自己还有个四岁的孩子,她发誓一定不会报警。

歹徒麻利地将财物揣进口袋,又搜了一遍她的身,确保没有落下的东西,才收回水果刀。

陈馨以为这场劫难就此结束了,殊不知,真正的浩劫才刚刚开始。

歹徒没有夺走她的生命,却对她施以更恶毒的强暴,当陈馨被他用砖头砸倒在地时,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事情发生后,陈馨跌跌撞撞跑回家中,痛哭着向丈夫诉说自己的遭遇,以为平日里温和贴心的男人会敞开双臂给自己一个坚实的港湾,然后安慰她,带她报警,将那个禽兽不如的混蛋捉拿归案。

然而,事情完全超乎陈馨的预料,丈夫在听完她的哭诉后,沉默了近十分钟,忽然抬手恶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穿露手臂的衣服,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这种事情也好意思拿回家来说?”

讲到这里,陈馨泣不成声,我递给她一盒抽纸,又为她的杯子里重新添了热水。

这不是一桩简单的家暴,而是人性最卑劣和肮脏的体现。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多少和陈馨有着相同遭遇的女性,在忍受身心的巨大痛楚之时,还要承受着来自外界的二次伤害。

“他为什么不去强暴别人,偏偏强暴你?一定是你不检点,活该。”

“被强暴了还有脸报警,真丢人。”

“你被强暴了就是低人一等,就是下贱,说不定在过程中还很享受呢,你连母亲都不配做。”

……

举头三尺有神明。

受害者有罪论,这个观点的提出者和使用者,是会遭报应的。

- 3 -

/ 屠夫的刀下猪 /

如果说,陈馨的遭遇在这病态的社会中并非罕见,那么吴山(化名)的案例则会让人大开眼界。

我第一次见到吴山,是在广西梧州的重刑犯监狱里,他和我之间隔着一面坚硬的玻璃窗,还有一排铁栅栏。狱警按下计时器后,告诉我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便转身锁上了铁门。

二十分钟,足够了。

我打开录音笔放在腿上,抬起头和吴山对视。他的头发被剃成极短的长度,穿着不合身的肥大囚服,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一根拇指粗的锁链固定在两者之间,迫使他弓起身子,姿势勉强地缩在板凳上。

“我只是来和你聊一聊,你不用防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彩色照片,“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回忆良久,摇了摇头。

“不认识,她怎么了?”

我深呼一口气,指着照片上女人消瘦的脸,说:“她是被你抢劫强奸后,又很快惨遭杀害分尸的被害者,你没有任何印象吗?”

吴山面色平静地看着我。

“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他们都长什么模样?别开玩笑了。”

我有些恼火,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的人吗?”

他神情古怪,反问我:“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是无辜的?”

我坚定地望着他:“因为他们的存在没有对你造成威胁或伤害,你的杀人动机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具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

吴山淡淡笑了几声,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起伏。

“医生,你以为这个世界是充满善意的吗?我不信。”他用力直了直脊背,铁链晃动了一阵子又安静下来,他眯起眼睛,接着说,“我出生在屠宰场,就是那种每天都散发着血腥恶臭的稻草堆,动物的尸体散落一地,我的乐趣就是从草堆里翻出那些被遗忘的腐尸,掏它们的内脏玩。”

他像是在回忆什么特别美好的事,神情格外享受。

“那是我最单纯的时候了,没有比掏动物内脏更单纯的事,我很怀念。”他说,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我的父亲是屠宰场最能干的屠夫,他下手非常干脆利落,我亲眼所见,一头重达490公斤的成年公猪在他的刀下,连嚎叫的时间都没有,他会一刀割断它的脖子,动脉血管破裂,只能听到“呼噜呼噜”的喘气声。”

他双眼随着自己的叙述,逐渐散发出奇异的光彩,忽然定格在我脸上,语气幽幽地开口。

“那时我六岁,就站在一旁,黏糊糊的猪血溅了我一脸。”

他说完,开始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我感到背脊一片冰凉,没有等到二十分钟结束,起身就往锁死的铁门方向走。

“对了。”他叫住我,眼神落在我手中捏着的那张照片上,“我好像记起那个女人了,她曾说过,她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

我没有再回头,步履仓促地逃出了监狱,就像逃出地狱一般。

三天后,吴山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在吴山被枪决的73天后,又陆续在各地找到了被他杀掉的人的尸体,总共16具,其中有一具埋在吴山家乡的废弃屠宰场里,尸体严重腐烂,面目全非,警方用了很久才确定了这名被害者的身份,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那是吴山的亲生父亲,当年杀猪不眨眼的老屠夫。

- 4 -

/ 沉默的眼睛 /

一个星期前,我参加了一个简单的葬礼,整个流程格外精简,到场的仅有十几名家属,大伙儿围在焚化炉前窃窃私语。

我找到死者的丈夫,尝试着接近他。

“陈馨一直都严重缺乏安全感,如果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她身边,那应该会很好。”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温文儒雅,听到我的话,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

“她太不小心了。”

没有多余的悲痛,我甚至从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里,听出了他语气最深处的讽刺与愤怒。

我想,这样一位正人君子,是不会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男人气魄”的,他不会像对陈馨那样,对我也大打出手,锋利的刀刃不会砍到我的大腿上,恶毒的语言也不会说给我听。

我忽然觉得胃里有点儿恶心。

“其实,如果在陈馨第一次遭遇强暴时,你能安慰她几句,站在她这边,那之后的所有事都不可能会发生,吴山不会因为想要寻求刺激而再次找到她实施暴行,陈馨也不会因为绝望而放弃抵抗,眼睁睁等死。其实一切都还有救。”

“你是谁?”他揉鼻梁的手顿住,目光冷冷盯着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我叫Sad,是一名心理医生。”

他接过名片扫了两眼,哼了声,用力将它撕成两半,扔回给我。

“如果早知道陈馨把钱花在你这种人身上,我就应该祈祷吴山第一次就把她弄死,免得如今我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一个被强暴了的女人,和妓女有什么区别?我不允许自己的妻子是个妓女,更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有这种母亲,我认为她实在太令我们难堪了。”

说着,他推开我,走到窗边牵起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的手,朝外面走去,路过陈馨的黑白遗像时,忽然抬脚,狠狠将落满烟灰的玻璃相框踢碎了。

我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逐渐模糊。

忽然,始终默不作声的小姑娘回过头,朝我的方向看了过来,她脸上没有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让我瞬间联想到了在广西梧州的重刑犯监狱里,吴山提到屠夫父亲杀猪的情景时,流露出的眼神。

他们简直如出一辙。

我想,当初我应该告诉陈馨,她是不需要看心理医生的,而真正要看心理医生的人,太多太多。

【治疗笔记】

NO.1

陈馨在我这里的治疗时间为64天,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告诉我,总是感觉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于是第二天,她就失踪了,不久后我便得到警方的消息,她被一个连环杀人犯强暴后残忍分尸,尸体零零碎碎地散在郊区的一处施工地里,暴晒了整整七天。而可笑的是,在她遇害前一天,我认认真真在她的治疗单的建议栏里写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多做运动,听听音乐,有助于情绪的排解。”

NO.2

关于吴山,我了解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只知道他小学没有毕业就被父亲送进了屠宰场当学徒,16岁时因为寻衅滋事,失手砍死了屠宰场老板的儿子,连夜出逃,多年来不断在全国各地作案,手段极其凶残,包括杀掉自己的父亲。最后,在一次入室抢劫时,吴山连杀了一家五口人后,被警方捉拿归案。我赶在他被执行枪决前,申请到了一次和他面对面交谈的机会,让我对他这样的人有了更深的了解。

NO.3

至于陈馨的丈夫,我无话可说,只愿多年后,他不会像吴山的父亲那样,遭遇自己亲骨肉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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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S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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