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闸机吞掉最后一张单程票时，程澈摸到了掌心的冷汗。
他站在深夜十一点的写字楼前，看着打车软件上不断跳动的计价数字。手机屏保是去年带母亲去潭柘寺拍的合影，银杏叶落在她化疗后新长的鬈发上，像撒了一捧碎金。这个月第三次通宵改稿的眩晕感突然变得具体，胃袋里未消化的便利店饭团开始翻涌。
"叮——"
新邮件提示音刺破蝉鸣。客户在凌晨十二点十七分要求更换整套VI设计的基调配色，而住院部护士站五分钟前发来病危通知。程澈扯松领带时发现手指在发抖，共享单车的扫码提示在月光下泛着冷蓝的光。
"系统升级中，请稍后重试。"
机械女声在空旷的街道回荡。他踹向车筐的瞬间，感应锁突然弹出，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梧桐树上的夜鹭。这种产于热带的鸟类去年开始在城市泛滥，生物学家说是气候异常的征兆。
重症监护室的自动门不断开合，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腮。程澈盯着走廊尽头干涸的景观喷泉，石膏美人鱼怀中的陶罐裂了道细缝。心电监护仪的蜂鸣穿过玻璃，与护士站传真机的嗡鸣交织成网。
护工递来的缴费单印着渗墨的二维码，扫码时跳出的"网络连接超时"提示和十五分钟前收到的"您预约的心理咨询师已离职"短信使用同一种宋体字。程澈突然发现眼眶在发热，但睫毛始终是干的。
便利店冰柜发出病理性震颤。他握着最后瓶装盐汽水走向收银台，自动售货机突然弹出"设备故障"的红色弹窗。铝罐卡在螺旋货道间的样子很像CT片上那个阴影的轮廓，母亲化疗泵的报警声和扫码枪的"滴"声在记忆里共振。
晨光爬上ICU磨砂玻璃时，程澈数清了地砖上所有的裂纹。118条纵向裂缝，76处横向皲裂，这个数字刚好是父亲肝癌确诊时的年龄相加。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客户说新方案饱和度不够治愈，需要增加更多渐变色。
他想揉眼睛，指尖触到的却是灼热的干涩。景观池底躺着枚生锈的硬币，折射出的光斑在视网膜上烧出灰白缺口。当早班护士推着药品车碾过那些光斑时，程澈终于意识到——人类进化出生理泪水本是为排出毒素，而他们的眼泪早被写进服务器日志，转化成了某种更粘稠的东西。
走廊尽头的应急指示灯开始闪烁，像极了不眠城市的心室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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