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疆风物
海疆的清晨与京城截然不同。探春从浅眠中醒来，窗外传来的不是熟悉的鸟鸣，而是远处海浪拍岸的声响，夹杂着海鸥的啼叫。她拥被坐起，帐外已透进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陌生的咸腥气息。
"少奶奶醒了？"丫鬟海月轻手轻脚地掀开纱帐，"卯时三刻了，该梳洗了。"
探春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已身在周府。三日前那场盛大婚礼后，她便从贾府的探春小姐变成了周家的三少奶奶。海月是周府配给她的贴身丫鬟，手脚利落，话却不多。
"少爷呢？"探春问道，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少爷一早就去码头了，说是有批南洋来的货要验。"海月端来铜盆，"嘱咐奴婢别吵醒少奶奶，但大太太那边传话来说，辰时要在正院见新妇。"
探春心头一紧。入府三日，她还未正式拜见过那位据说极为严厉的婆婆。周公子的母亲早逝，如今当家的是他父亲的续弦大太太王氏。
梳妆完毕，探春对镜整衣。镜中人一袭湖蓝色对襟衫，下系月白罗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簪着周家下聘时送的那支累丝金凤簪。既不过分华丽，也不失体面。
"少奶奶真好看。"海月小声赞叹。
探春勉强一笑。她昨夜几乎未眠，此刻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周公子的温柔体贴让她意外又安心，但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生活仍令她忐忑。
正院里已站了几位姨娘和丫鬟。探春垂首敛目，规规矩矩地向端坐堂上的大太太行了大礼。
"起来吧。"大太太声音不冷不热，"既进了周家的门，就要守周家的规矩。我们海疆不比你们京城，没那么多虚礼，但该有的体统一样不能少。"
探春恭敬应是。抬头时，她注意到大太太约莫四十出头，面容严肃，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正上下打量着她。
"听说你在贾府管过家？"大太太忽然问道。
"回婆婆的话，只是暂代过一阵。"探春谨慎回答。
大太太轻哼一声："周家不比贾府小，内外事务繁杂。你初来乍到，先跟着二姨娘学学规矩，熟悉熟悉家务再说。"
这话明摆着是要晾她一晾。探春不动声色地应下，心中却明白这是新妇必经的考验。
离开正院，海月小声道："少奶奶别往心里去。大太太对谁都这样，就连大少奶奶刚进门时也..."
"无妨。"探春打断她，"带我去厨房看看吧。"
海疆的厨房与贾府大不相同。灶台砌得极高，角落里堆着许多探春从未见过的食材——颜色鲜艳的怪鱼、形状奇特的贝壳，还有一筐筐晒干的海藻。
"这是海参，这是鲍鱼..."海月一一介绍，"少奶奶若吃不惯海味，奴婢让厨娘单做。"
探春摇摇头："既来了海疆，自然要入乡随俗。"她挽起袖子，"今日午饭我来做几道京城菜，也让家里人尝尝鲜。"
海月瞪大眼睛："这...不合规矩吧？少奶奶怎能下厨？"
"在贾府时，我常给老太太做点心。"探春已开始挑选食材，"你去问问厨娘，这些调料怎么用。"
午饭时分，几道地道的京城菜肴出现在周家餐桌上。探春做的樱桃肉色泽红亮，蟹粉狮子头鲜香扑鼻，还有一碟精致的豌豆黄，是照着贾母的喜好做的。
大老爷——周公子的父亲——尝了一口，惊讶道："这是京城风味啊！"
"是媳妇做的。"探春轻声回答，"不知合不合父亲口味。"
大老爷连声称赞，连一向严肃的大太太也多夹了几筷子。探春注意到周公子坐在对面，嘴角噙着笑，眼中满是赞许。
午后，探春正在房中整理嫁妆单子，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周公子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海风的气息。
"娘子好手艺！"他笑着在她对面坐下，"父亲对你赞不绝口，连大太太都说没想到京城小姐也能下厨。"
探春为他斟茶："不过是些粗浅功夫。大太太似乎不太喜欢我？"
周公子笑容微敛："她性子如此，对谁都挑剔。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探春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
探春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听说海疆女子多擅女红，尤其是刺绣。我在贾府时虽也学过，但恐怕不及此地闺秀..."
周公子了然："大太太最看重这个。三日后是祖母冥寿，按惯例女眷都要献上绣品供奉。她必会借此考校你。"
探春蹙眉。她的绣活确实平平，在贾府时全靠晴雯帮忙才能应付过去。
"别担心。"周公子忽然压低声音，"我有个表妹绣艺极佳，明日我请她来教你几手速成的针法。"
探春抬眼看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子总是如此，不动声色地为她排忧解难。
"多谢夫君。"她轻声道，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唤出这个称呼。
周公子凝视她片刻，忽然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他的手掌粗糙温暖，带着常年航海留下的茧子。探春脸颊微热，却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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