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早晨

1

这个精彩的早晨是从牛小河起床把打火机当成了刮胡刀开始的。

前一天晚上他请一个重要的客户吃饭，那个老板姓齐，三十多岁，文质彬彬，去年离了婚，是个文学爱好者。牛小河死缠烂打了好兄弟张小满好几天，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张小满死活不去。那时牛小河真是恨透了文化人那副自视清高的嘴脸，最后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张小满同意了当他的场外指导。他在张小满那里恶补了几天的世界文学史，背下来了十几个大作家作品的名字。他依照张小满的指示，从古典文学切入，用托尔斯泰和雨果打开局面，然后浅谈一下福楼拜和莫泊桑进行过渡。酒过三巡，神经都松懈下来之后，开始大胆地讨论起劳伦斯或者亨利·米勒，用女人和性来拉近距离。这时候酒意微醺，大家都开始称兄道弟，就可以用现代派来提升一下层次，聊一聊威廉·福克纳和加西亚·马尔克斯来观察对方的水平，如果他造诣很深，就尽量避开卡夫卡和乔伊斯，如果对面对现代派一知半解，就立刻搬出《审判》和《尤利西斯》让自己占据主动。在酒局的最后阶段，张小满本来计划用一个诗人来结尾，他的建议是里尔克或者兰波，但是牛小河对于诗歌一窍不通，理解能力更是极差，张小满讲了半天犹如对牛弹琴，无奈只能让油盐不进的牛小河回归现实，用一位名气不算太大的实力派作家作为结尾。没想到效果极好，当牛小河说起皮兰德娄的《已故的帕斯卡尔》之后，齐总居然大呼相见恨晚，忧郁地说自己经常感觉自己就像书中的帕斯卡尔，一直在不停地迷失，陷入深深的中年恐慌中。这时候牛小河搂着他的肩膀说：

“现在的人，每天都在给自己扫墓。”（这是张小满教给他的杀手锏）

齐总顿时泪目，也别扭地搂着牛小河的肩膀说，“小河，我遇见你真是三生有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就凭你的水平，你们公司的合同我签了，咱现在就签。”

牛小河说，“齐哥，今天咱俩就谈文学，不谈工作。什么合同不合同，都让他随风而去吧……那个，服务员，再给我来一只烧鸡！”

“老弟，别要了，吃不下了。”齐总揉着鼓胀的肚皮说。

“你不说得一只鸡足矣吗？跟我你客气什么。”

“哈哈，老弟，你这个人真是又有文化又幽默……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这点小活儿给谁做都是做，这个合同就算了大哥送你的见面礼了。”

齐总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马上就打电话给秘书让他带着公章过来把合同签了，牛小河没有这样的能力，他需要使用公章都得提前申请，所以只能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把那几分合同放到公文包里第二天去公司盖章，齐总表达了对他足够的信任。不得不说这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性格上都是很偏执并且有些自以为是的，只要对上了他们的胃口，很多生意都会水到渠成。这是牛小河那个商场上摸爬滚打三十年的老板告诉他的。

摇摇晃晃地从饭店走出来，冷风一吹，牛小河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忙不迭地跑到一棵树下哇地吐了，把吃的，喝的，说的都给吐出去了。他感觉这一顿饭自己死了一半的脑细胞，瞬间把那些什么大作家忘了个干净。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宿乱七八糟的梦，他梦到了满脸横肉的语文老师当着他的面把脸皮扯了下来，人皮面具后面居然是张小满，梦到自己的老板在用那把随身携带的梳子梳理头顶上寥寥无几的毛发，醒来之前好像还隐约看到了一个站在伊利奥斯灯塔上孤独的小女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折磨了他一晚上，醒来之后脑子乱成一锅噶瘩汤。

起床之后牛小河光着膀子在卫生间里刷牙，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巨大的黑眼圈，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他记得昨天晚上和齐总聊得很好，喝了不少的酒，两个人都喝多了，最后齐总的秘书来了把他送回了家，好像还稀里糊涂地把合同签了。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是老板打来的。他的老板深受失眠的困扰，他经常把这些痛苦与员工分享，方式就是大清早给他们打电话。早上五六点钟打电话谈工作都是常事。牛小河赶紧把嘴里的牙膏吐了出来，漱了漱口，心里想着昨天把合同签了下来，可以放心地和领导吹一波了。

“喂，早上好啊老板！”牛小河操着欢快的语气接起了电话。

“心情不错嘛，小河，昨天和齐总谈得怎么样啊？”老板并没有跟他多啰嗦，谈话直奔主题。

“昨天和齐总聊得非常好，我们聊了很多文学方面的话题，齐总非常高兴，当时就把秘书叫来把合同签了。当然这主要靠您提前告诉我他的兴趣爱好，我才能对症下药啊！所以说现在这个时代啊，信息才是最重要的。”牛小河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一个有些得意忘形的节奏，右手抚摸了几下腮帮长出来的胡茬，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想美滋滋地点一支烟。

“行了行了，别贫了，赶紧来公司盖章，这份合同弄利索了给你放几天假。”老板从来不吃这套，在他眼里钱没赚到口袋里之前这些所有看起来很牢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纸。

牛小河拼命地压制着内心激动的心情，语气平稳地和老板通完了电话。然后，然后他就打着了右手上那个绿色防风打火机，用他熟悉的姿势从右往左刮起胡子来。第一秒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然而下一秒一阵混合着毛发烧焦味道的剧烈灼痛感就从下巴传来。

一声凄惨的“我操！”撕裂了这个平静的清晨，刚撂下电话的老板的肥硕身躯竟也莫名其妙地打了个颤。

2

牛小河在自己的胡子被点燃的那一刻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甚至盖过了外焰高温产生的疼痛——他的那个公文包，装着签了一半合同的公文包，好像并没有被自己带回家。一股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头，牛小河一边仔细回忆了一遍昨天晚上的行程，一边在家里四处寻找。但是其实聊到那个什么卡夫卡的时候他的记忆就已经模糊了，最后只是恍惚记得上了齐总秘书的车，至于怎么回的家，都没什么印象了。他马上给饭店打了个电话，但是结果让他失望，服务员并没有看到他的公文包，那家饭店牛小河很熟，店员应该不会骗他，有一次几千块钱的礼品遗落在那里都还给他了，这个看起来一文不值的公文包应该没人会私藏。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落在了齐总秘书的车上了，但他还不知道那个秘书的电话，虽然跟他通过几回话，但都是打的齐总办公室的电话，并未和他有什么私交，连个名片都没有。但是这种事情牛小河还不好意思直接给齐总打电话，因为万一没有落在车上，那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而且一旦齐总起了兴致再与他聊起文学什么的，以他现在混乱的大脑，那是一定会露馅的，所以他要想办法避免与齐总直接通话。牛小河越想头越大，不自觉地揉了揉脸颊，结果一碰到下巴刚才被打火机燎过的位置就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照了下镜子，发现下巴上被烫了一个食指肚大小的黑红色伤口，像是被一个发情的女人拼命地吸过一样，感觉这个位置一会儿就要起一个大水泡。牛小河心想，还好女朋友这个礼拜出差了，不然被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定又免不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

这个本来应该心情大好，意气风发的早晨，牛小河偏偏过得想打人，他想起经营了几年小酒吧的张小满说的一句话，“酒这个东西，能成事，更能误事。”

“真他妈误事！”

牛小河大声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这个倒霉的早晨。他突然看到被自己扔到地上的那个绿色防风打火机，感觉怪怪的，因为自己没有这样的打火机，也从没见过这个打火机。牛小河用的都是一块钱一个的那种最简单的火机，随手丢在哪里也不心疼。应该也不是齐总的，因为他根本不抽烟，昨天牛小河因为这事憋了一晚上。他越想脑子越乱，可能是在哪里顺手揣进兜里的吧！他不再纠结这个东西，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出门，准备亲自跑一趟昨天吃饭的饭店，犄角旮旯好好找一找。

牛小河坐在出租车上，司机正在抽着烟听着交通广播，正值早高峰，路上的车还是有点多的，牛小河虽然心里很着急，但是也不好催促司机。车拐进饭店前面那条窄路的时候，司机爆了一句粗口——这条窄窄的路上挤满了焦急的车辆和无所事事看热闹的人群，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卡在路中间，几个消防员手持水管正在朝一家超市喷水，几个交警在一点点疏导车辆和人群。而那家饭店大约在着火超市前面几百米处，牛小河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感觉这个路一时半会不会通了，于是他就下车准备走过去。当然这让出租车司机有些不满，嘴里絮絮叨叨，说得牛小河心情更加烦躁，多给他扔了五块钱让他闭嘴，然后自己下了车，关上车门他就后悔了，真他妈亏！

牛小河路过那家超市，看到门口有一个中年妇女在那里啜泣，应该是老板娘，但是他并没有多逗留，虽然他们也算是难姐难弟了吧。牛小河一路小跑到了饭店门口，饭店还没有开门营业，只有几个服务员坐在那里玩手机，他说明了情况，去昨天吃饭的包间把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个公文包，看来是真的落在齐总的车里了，但是说来也怪，如果真的是落在了车里，那他们发现了之后应该会来电话通知自己，但是自己并没有接到这个救命的电话。期间下巴被烫伤的地方一直在丝丝拉拉地疼着，这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七点四十，要去公司打卡了。

牛小河站在饭店门口，一边想着万一找不到那份合同要怎么和老板交代，一边想着怎么联系上齐总的秘书。最后他决定还是先去药店买点烫伤药和口罩来缓解一下疼痛并且遮遮丑，刚才那几个店员都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下巴，好像自己下巴也在着火一样。

3

牛小河的女朋友是他单位的同事，和他一起入的职。牛小河对她也算是一见钟情，她长像平凡，不算漂亮，但是很端正，明眸皓齿，十分耐看。牛小河近水楼台先得月，死缠烂打了几个月把她追到了手。唯一不好的就是两个人都是跑业务的，经常天南地北的跑，相聚的时间并不多。牛小河拼命工作，就像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

牛小河在去药店的路上给女友发了条信息，但没有跟她讲今天早上的悲催经历，只是道了个早安顺便问问回来的日期，但并没有收到答复，估计还没起床，他也就没再去电话打扰。

牛小河走进附近的一家大药房，与店员说明来意，接待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盯着牛小河的下巴看了一会说：“你这个烧伤有点严重啊，我先给你开一盒药膏，但你最好去医院处理一下，不然留个疤在这里可不太好看啊！”随后给他开了个单子，牛小河去交款的时候听到她和另一个店员说：

“咱家的毓婷好像没剩几盒了。现在的小姑娘啊，真是不懂的保护自己。你看刚才那个姑娘，看起来挺文静，一大清早来买紧急避孕药，总吃这东西哪行啊！看她上的那个车，肯定是个大老板的情妇，慌慌张张就走了。”

牛小河好信往门口看了一眼，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开走了，那辆车有点眼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药也没买就冲了出来，盯着那辆奔驰的车屁股，越看越像齐总的车，昨天他就坐这辆车回的家，虽然没记住车牌号，但是后两位同样是两个零。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坐在副驾驶的那个恍惚的身影，有点像自己的女朋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一早上折磨得神经错乱了，使劲摇了摇头，心想，不可能，女友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她出差的车票都是自己给订的，并亲自把她送到了火车站，不可能是她。虽然牛小河心里这么想，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那辆车，因为他感觉这样一个“美好”的早晨，什么事情似乎都可能发生。

司机一边听着听着评书《隋唐演义》，一边笑嘻嘻地问牛小河，“小伙子，私家侦探啊？这不是电影里的情节吗？我可不会飙车啊，哈哈！”牛小河心情烦躁，没空和他开玩笑，不耐烦的说，“不是，我就是东西落在车上了，我追过去取。”司机似乎有些失望，说，“我还以为你去捉奸呢！”

车里的评书声放得很大，正说到“隋炀帝两院观花”，袁宝儿道，“去不得，去不得！”牛小河怒火瞬间上涌，大声地喊了一嗓子，“能不能他妈的把它关了！”司机吓得一激灵，赶紧伸手把评书关了。牛小河喘着粗气，眼睛通红，看着那辆车缓缓停在了一家四星酒店门口，门口的保安小哥热情地过去把车门打开。司机大哥说，“喏，到了，你去取东西吧。”牛小河没有搭理他，只是死死盯着那个从副驾驶下来的女人，她穿的那身衣服和拎的包他都不认识，但是很可惜他认识那个发型和侧脸，是他那个“出差”的女友无疑。他尽量深呼吸，来控制自己的心跳和肾上腺素。司机大哥还在催促他下车，“小伙子，你不是东西落在车上了吗？快去取啊！哎呀，你看那车开走了！”

“我的绿帽子落在车上了。”牛小河突然变得平静，平静得可怕。他拿出手机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他看着那个女人从包里取出手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了他的电话。

“喂，亲爱的，想我啦！”还是标准的开头语，但牛小河突然感觉这个声音很陌生，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

“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这次的客户有点麻烦，估计还得等几天。”

“哦。”

“你怎么了？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呢，生病啦？”

“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眼睛有点疼。”

“你在说什么啊？给我整懵了。”那女人有点慌，左右看了两眼，赶紧走进了酒店里。

“我他妈说，你从药房出来我就看到你了，一直跟着你到酒店。你的这个客户确实有点麻烦，白天谈事，晚上还要陪睡。赶紧把药吃了吧，过一会失效了！”牛小河对着电话吼了起来，他感觉脑袋胀痛，心如刀绞。

“小河，你先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就在酒店门口。”

发泄完了的牛小河像个漏气的气球，把车费扔给那个已然被吓傻了的司机大哥，下了车。正好女友也从酒店里走了出来，两人的对视显得非常尴尬。

“把那个姓齐的狗东西也叫来吧。”牛小河先开了口。

“你认识他？”女人显得很惊讶。

“还真的是他啊！何止是认识，昨天晚上还开怀畅饮，称兄道弟呢！”多么讽刺啊，牛小河心想，自己像个佛一样把他供着，结果人家转头就和自己的女友翻云覆雨去了。

“小河，真的对不起，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谈的，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确实，这种事也很难开口的。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瞒了我多长时间，我看看我头顶上长的是几棵小草还是一片大森林。”

“别这么说，这次是我……第一次和他出来。”

“好了好了，无所谓了。”牛小河突然对这件事没了兴趣，他发现一旦对一个人失去了信任，她再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刚才他还没有在这种巨大落差中爬出来，“我就不明白，凭你们两个的关系，为什么这个姓齐的还要和我谈什么项目合作。”

“合作？他早就答应了和我们公司合作了啊……嗯……在追求我的时候。”那个女人还是对牛小河有些愧疚，道说出了其中的一些实情。

“早就答应了？老板知道这件事？”

“知道吧，就是他把齐总……嗯……那个人介绍给我的，当时只是让我负责他们公司的项目，你别瞎想。”

“我还瞎想？我有什么可想的，这不明摆着的吗！我不就是一只被所有人耍的猴吗？和我谈项目，签合同，只是为了避嫌而已吧！”

“是吧……他说我当项目经理不太合适……。”

“我就是一个傻波一。”

4

医院悠长的走廊里，各式各样的被烧伤的患者等待着，有的被开水壶烫了脚，有的被硫酸烧了手，有的被油炸汤圆崩了脸。牛小河应该是这里面伤得最轻的，但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这里面最惨的，自己的号码比较靠后，他木然地看着走廊尽头，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具死尸，只有下巴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这时候从楼梯上来一对夫妇，妻子搀扶着丈夫，那个男人的手被烫得像一只红彤彤的猪蹄，那个女人牛小河看起来很眼熟，他想起来是在那个着火的超市门口哭泣的老板娘，还真是难姐难弟。那个男人嘴里一直念叨着，“我这点小伤不用上医院的，在家养几天就没事了。做了一早上笔录累死了，只要来医院，没个千八百块钱都出不去，医院还这么多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走走走，回家吧！”男人转头要走，但他的妻子一直死命地拽着他。

“大哥，坐我这儿吧！”牛小河站了起来。

“小兄弟，谢谢你啊！”那个女人用沙哑的声音对牛小河说，赶紧把和自己拗劲的丈夫按在了椅子上。那个男人盯着牛小河看了一会儿，看得牛小河头皮发麻。

“小兄弟，我好像见过你。”那个男人说。

“我不认识你啊，大哥。”牛小河对这个自己完全没印象的男人说。

“你昨天晚上不是不在五一路上哪个饭店喝酒来着？”

“没错。”牛小河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这个人，但是他说的信息是对的。

“那就是你了，昨天你喝得五迷三道的，来我店里买了一个打火机。你是不是还拎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牛小河昨天晚上喝得断了片，他说的这些自己都记不住了，但是那个打火机确实是存在的，还把自己的下巴烫了，以及早上的种种事情，说到底还得感谢这个打火机呢。

“你见过那个公文包？”

“何止见过啊，你走了之后，我关门的时候，发现你把它丢在门口了。我便捡了回来，别说，多亏了你那个包了，我早上冲进店里拿钱的时候，要是没有你的公文包，我店里那么多现金都不知道用什么装！我好像把它放在车上了，媳妇儿，快下楼给小兄弟拿上来。”

“不用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随便扔哪得了。”牛小河说，他的确不想再看见这个公文包了。

“不行，得物归原主，怎么能随便扔掉呢！我看里面还有几分合同呢，估计挺重要的吧！”

“嗯，一个小时之前确实挺重要的。”

不一会那个大姐把已经被火燎得破破糟糟的公文包取了上来，大哥接过来，递给牛小河，“快看看少没少东西。”

牛小河刚伸手拿的时候，那个男人把手缩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小兄弟，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你应该表示表示啊！”

“表示？”牛小河一下子不知所措。

“以我的经验，你越是表现得无关紧要，这个东西就越重要，无非是怕我们讹你。咱都是明白人，我们也不多要，你就象征性地表示表示就行。”这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烤猪蹄一样的手做了一个捻钱的动作。

这把牛小河弄得哭笑不得，他思索了一会说：

“行，大哥，你也算敞亮。这个东西确实对我很重要，但能不能先让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少没少，可别烧坏了，那我还怎么用啊！”

“肯定不会少的，这可是我用命抢出来的！”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份合同，一脸防备的表情偷瞄着牛小河。

牛小河拿过那几页纸，确实是昨天和姓齐的谈的合同。他取出兜里那个绿色的防风打火机，昨天在他家买的打火机，把那份合同点燃，看着火焰一点点把那几页白纸吞噬，对着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说，“你看这样表示行不行？”

周围的人被纸张燃烧的气味吸引，纷纷看向牛小河。这时候走廊的喇叭里响起了护士的声音，“391号牛小河，请到11号诊室就诊。”

牛小河把手中着着火的纸扔在了男人脚下，转头离开了。他不想处理伤口了，也不想再遇见任何人。他感到现在这世界对自己充满敌意，他只想赶紧回家躲起来。

至于下巴的伤，留个疤也未尝不可，至少可以纪念一下这个美丽的早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