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

二零二零年的一天，妈妈买菜回来，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猜我碰到谁了？”

我不解，她继续说，是你小学同学，叫姜凤，你还记得不？

她的话唤醒了我的记忆，我当然记得。姜凤的名字很特别，说难听点就是很土，在我们这个年龄段里，没有人用“凤”作为名字。之所以叫这样一个复有年代感的名字，那是因为姜凤有个年纪很大的父亲，那时候我们不过七八岁，姜凤的父亲便已经六十多岁。

后来我才知道，姜凤是在路边被她的老父亲捡到的。

她爸对她很好，每天晚上放学，他都会拉着一个排子车，把姜凤从一个村拉到另一个村，一直到三年级后姜凤住校。

班上很多同学总是笑话姜凤，小孩的恶意总是莫名其妙，大概是姜凤有些土气，也可能是姜凤的口音不好听。

有一节课，老师让我们谈谈自己的梦想，同学们踊跃发言，有的人说要当科学家，有的人说想当大明星，大家聊得热火朝天，轮到姜凤了，她站起来怯生生地说：“我以后想当英语老师。”大家“轰”一下子的都笑了，更有甚者，模仿起了姜凤蹩脚的英语发音。

姜凤的手，每到冬天就会起冻疮，红红紫紫的一片，摘下来手套的时候，脓水粘着手套，硬生生地扯出一片血。

她小学期间最幸运的事大概就是遇到了一个很好的老师，我们新来的语文老师是个情感很细腻的人，了解了姜凤的家庭情况后，他自掏腰包给姜凤买学习资料，给她补贴饭钱，还带她去医院看手上的疮伤。

后来调座位，我跟姜凤成了同桌，我妈很心疼她，来学校看我表弟时总是多煮一份饺子给她吃。

姜凤六年级的时候，她爹去世了，姜凤跟我说，他爹去世的前一个月，把从地里收回来的玉米棒子卖了，卖了三千多块钱，可是回到家里才发现全是假钞，她爹急火攻心，这才住了医院。

行文至此，我想到了这句话：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姜凤爹走后，姜凤被一个远房亲戚收养了，没多久我们小学毕业，我再也没见过她，只是偶尔会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听说她没再读书，听说她“嫁人”了，听说她有了孩子。

二零二零年，我的妈妈见到了她，她主动打了招呼，她和原来一样，皮肤黑黑的，只不过手上牵着一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

我庆幸没有亲眼见到她，否则我竟不知该如何自处，曾经一个屋檐下，共用一张课桌的我们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道。我仍然记得，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小女孩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英语老师，尽管那么多人的儿时心愿没有达成，但我只想为她鸣不公，为什么命运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妈妈说，要是你们小学资助她的老师知道她这么早就结婚生子了，肯定恨铁不成钢。妈妈又说，这丫头也真是命苦。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