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你以前说要出人头地的,
你还记得吗?”
转眼大学毕业,已经工作好多年。前年难得的国庆小长假回到老家,参加了一次初中同学的聚会。
十八线小城市的孩子们,似乎把友谊全寄托在了酒杯里。
碰杯声,在包房里显得喜庆。
难得的机会却还是没能了却我的心愿。当年班上的秧子队,就属二棍没来。
“二棍啊,这几天地里家伙忙着呢,没空来了,来我替他跟哥几个喝一个。”
我有点失落,脑子里想的全是我跟我最好的哥们的故事。
二棍是我最好的哥们。他很胖,按照常规来说应该叫他二胖,不过为什么叫二棍呢?
因为以前二棍喜欢过一个姑娘,但人家嫌他胖乎的,他便不乐意的把火气撒在了外号上。
“那啥以后能别叫我二胖了行不,真难听,不能讲点好听的吗?”
于是二胖没了,多了个二棍。
二棍是班上成绩最差的孩子,用老师的话说,就属于那种:
“你笨的连庄稼都种不活。”
老师说的还真没错,二棍没考上高中,技校都没考上,他爹四处求人无果,索性教他靠老天吃饭的法子。
可二棍种出的黄瓜没个头,种的茄子老没气候,他爹也抱怨。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呆丫。”
但在我眼里,二棍一点也不笨。
他知道商店里的游戏机的bug,托人听着,写在纸上,成了我认识最早的秘籍。
他知道村子里的每头牛爱吃啥,每次人都愿意借牛给他。
他最厉害的还是一身好水性,在塘里我们没人赢得了他。
后来见到二棍,挺惊讶。
“我滴妈耶,动手术了?咋瘦这么厉害?”
“你又笑话我了哥,地里干活能不瘦吗?”
二棍瘦了,精壮的像头牛,比他喂的牛还壮。
“日子过的舒坦不?听他们说你忙,来瞧瞧你,不打扰吧哈哈哈哈?”
二棍笑了,扭头吩咐媳妇多炒几个菜。
“哥,你在城里好吗?”
二棍望着我,我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不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在小公司里浑浑噩噩,勉强能在市里维持生计。
“哎,哥还行,日子过得去。”
没想到二棍的话匣子突然就打开了。“哥你听我说啊,城里那火车都开到地下去了哟。”
“我上回去陪媳妇去医院的时候坐了一会,那感觉甭提了,高级啊。”
“诶,你说咱乡里以后也能修出那样的火车吗?”
我笑着喝酒,推杯给他,“能啊,肯定能,不过得等你儿子抱孙子那会了。”
我俩吃的很开心,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说。临到杯子里还剩最后一口时,二棍有点不胜酒力。
“哥啊,你记得你以前说要出人头地的,你还记得吗?”
我瞬间被拖回到了七年前。
一个夏天的晚上,高二,下晚自习,骑着自行车回家。小城的路灯坏了就一直坏着,不会有人来修。
我看到漆黑的路上有几个星火一样的亮点,我知道,那是路边的混子在抽烟。
我加速骑着过去,不想理会他们。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我被从自行车上拽下来。
“你狗日的怎么身上不带钱,到底藏哪了。”
我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只抱紧我的书包,望着他们。我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被打,然后回家。
“你们几个在干啥,干啥事呢!”
一个晃着大胖影子的人冲着黑影嚷个不停。我猜是他的身形和气势那帮人以为他很厉害吧。后来却知道他害怕的要死。
“哥你没事吧,以后别走这条路了。”
我好像被吓得不轻,不敢出声,但没流泪。那天二棍把我送回了家。在我家楼下,二棍跟我说。
“哥,你好好搞,将来有大出息。”
我嘀咕着:“好,大出息。”
那条路我后来还去过,灯还是坏的,没人修。
再次见到二棍是在视频里,朋友圈里同乡的人都在转发。看到刺眼的文字我竟然有点不相信。
最先看到的视频上配的字是:“二棍走了!但他是英雄!“
点开视频,一个黝黑的人睡在地上,旁边有个大人跪在地上扇小孩耳光。
视频里嘈杂的能听到一些家乡的方言:“你个破丫,是为咩要去河里呢?“我脑子空了,没料到居然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请了假回乡看他,但没来得及。因为乡里人说淹死的人不能过夜。我去他坟上,买了他最爱的小白瓶酒。
“二棍啊,你不是水性最好的吗,是不是没肉了不够浮啊。”
我光苦笑,再没说出其他话来。
他有个儿子,随他年轻时候一样,挺胖。家里没了顶梁柱,该多难走下去。
临走前我塞给他老婆一些钱,她死活不要。我打嘴绊说城里忙,上次结婚没回来,这次补上。
回家里的路上,我再次走了那条路,没出声,但流泪。
哥知道你善良,你不傻,你只是不想心里欠着谁的。救人家孩子,我知道就算让你知道你会没命你也会那样。
今年我会回去看你的,放心,再把咱儿子带到市里转两天。让他见识见识,别让他也接他爸爸的扁担。
你说你这辈子没见过灯红酒绿,我最羡慕的就是你没见过灯红酒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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