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在村子长大的顾二家里面很穷，为了养活自己要经常跟着戏班子里的师傅跑场子，空闲时间喜欢自己动手雕木头，是个业余的木匠，日子久了，顾二的手艺远近驰名，有一天，他心血来潮，比着门堂中的画像刻了个姑娘，并向天空许了个愿望，希望他手下雕刻的每个人都能变成活的。

本来他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木偶竟然在某天突然有了生气，眼睛眨巴眨巴，从柜子上跳下来，看着在柴房里认真干活的顾二，轻声笑了起来。

声音传到顾二耳朵里，顾二以为是陌生人来访，连忙探出身子去看。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往内室一看，却发现做好的木偶人不见了。

也没往心里面去，附近周围的小偷多，时不时上门摸个东西也是个正常事，况且丢的东西也不值钱。顾二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做。多做几个也没关系。”

木偶姑娘躲在暗处里偷笑了几声，说了句：“男人真傻，还不知道我变成了真正的人呢。”

顾二的确不知道，等他按着画像中再做出很多木头人时，他发现，手下的木头人雕刻一个比一个精美，却再没了第一个木偶眼中惊艳的身材，索性放弃不做，趴在门口安心的等着师傅回来，等会儿还有一场戏等着他去打下手呢。

顾二的师傅是有名的唱戏人，周围人有什么喜丧事最爱上门找他，为人和善就不说了，价格也公道。有一天，顾二的师傅领着个姑娘进了门，朝着柴房里干活的顾二说了声：“顾二，我带回个人，你来看看。”

顾二连忙放下柴刀出门去看，觉着这人可跟门堂中那个画像里面的姑娘真像，不禁羞红了脸，只见姑娘朝他盈盈一笑，开口说了声：“你好。”

顾二脸更红了，听师傅介绍，这是路边走失了人家的好姑娘，暂时借住在咱们这儿，问名字也不知道，索性就暂时叫阿木吧。

就这样，阿木就在顾二家中住了下来，跟着顾二还有他师傅一起。

顾二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尤其碰上姑娘家的，更是害羞的开不了口，尤其是看着阿木这么好看的姑娘，愣是好多天也没说上一句话。

师傅总说啊，顾二啊，你长点心!不然以后娶不到媳妇儿的！

顾二不好意思挠挠自己的头，看着阿木平时在家中无聊，便趁着有空档时，经常带着阿木去外面的集市买东西，有一次，看到了红艳艳的糖葫芦，阿木笑开了花。

连连扯着顾二的说，兴奋地说：“顾二，顾二你看，那是好好看，那个好好看啊，你给我买好不好。”顾二看着阿木眼中闪烁的光，心里面也特别高兴，一时头脑发热，把整捆糖葫芦都给买了下来，弄得老板脸上的笑都能挤出二斤褶子。

阿木高高兴兴的扛着糖葫芦回了家，顾二花光了私房钱，看着阿木脸上的笑，他又觉得这钱花的很值得。被师傅知道了，狠狠的骂了几声败家子，不知道节俭。

阿木得到糖葫芦以后，笑得特别灿烂，特别开心。笑容感染了顾二，更加起劲的干活，跟着师傅出门跑场子。

日子就这样平凡无奇流逝，阿木觉得当个人开心极了。

但是好景不长，顾二师傅的戏班子突然出了事儿，顾二师傅正在认真的唱戏，一群地痞流氓忽然找上门说占了他们的场子，要出钱赔偿，说完还变本加厉的砸了场子，顾二师傅意识到，明摆着这群人就是上来找茬的，看他们眼红不顺眼。

跟对方谈判，对方却直接开出一百两黄金的高价，不然就不准在这个地方唱戏。

顾二师傅年纪大了，六十多岁的年纪，靠唱戏生存了几十年，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看着对方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样子，阿木突然赤了眼，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滚开，不准欺负我家爷爷。”

对方的首领笑了起来，起了坏心思，要是没有钱的话，拿你家孙女来抵债也信。这可把顾爷爷急红了眼，连着骂了对方好几句畜生，对方置若罔闻，笑得比黄鼠狼还可恨。

此时顾二站出来，义正辞严的说道：“钱一个月之后我会给，你们先给我滚。”

对方领导头子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我等着。”带着一群队伍扬长而去。

顾爷爷看着顾二，顾二却安慰道：“不会的，师傅，我会凑到钱，也不会把阿木让出去抵债的。好好的姑娘给那帮人家糟蹋了才是坏良心！”

靠着平日街坊里积累的好名声，人人都知道了顾二跟顾家爷爷的难处，纷纷慷慨解囊相助，在二十八天之后，凑够了五十两黄金，看着铺开一桌子的散银，顾爷爷皱起眉头，冲着顾二语重心长的来了句：“顾二，要不你看我们就离开这里吧，钱还差这么多，怎么也凑不够的。”

顾二安慰他师傅：“不行，师傅，您不在这里，还能到哪里去，徒儿一定会凑够钱的，更不会把阿木交出去的。”

阿木在角落里哭红了眼，哭着跟顾二说：“如果不是我那天要跑出去买好吃的，也许就不会出这样子的事情了，你也就不会赔这么多钱了。”

听着阿木哭哭啼啼的样子，顾二明白了那天事情发生的起因，对方的强盗头子看上了在摊子上买东西的阿木，想要把她抢过来，师傅不肯，才导致后来发生这档子事儿。

顾二听不得人哭，把阿木抱在怀里哄：“别怕，别怕，这不还有几天吗，我会凑够钱的。”阿木抹干了泪水，轻轻的点了点头。

在离约定之日还剩两个时辰时，天就快亮了，顾二把厨房中的菜刀拿出来，摸得锃亮锃亮，等那群王八犊子上来，便拿起刀子上前冲，拼个你死我活，怎么着也不能让阿木跟师傅受苦。

阿木一直暗地里悄悄的观察着顾二的一举一动，看着厨房泛着冷光的菜刀被高高举起，心中一横，心下有了主意。

她朝远方的法师许了个愿，愿意奉上自己作为人的命运，只求得五十两黄金保顾二一家平安，磕了好几个响头，在她以为几乎无望的那个时刻，突然面前闪现了金光，差点刺瞎了她的双眼。面前是穿着袈裟，拿着金钵的和尚，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阿木朝他叩了几首，请求道：“我愿意放弃为人，求换得顾二一家平安。”

和尚笑了笑，那法器收了阿木，五十两黄金出现在原先木头摆放的位置，与之一起的是一张简短的字条。

和尚说了声：“一切随缘去。”

顾二四处找不见阿木，以为他在门堂，看到原先放木偶的位置放着金灿灿的四锭金子，心下感觉到不对，忙大声喊了几声阿木，没人回应。

以为是被人抓走了，忙四处去看，却看见风吹起桌上的字条，顾二拆开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顾二，也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日子我已经离开了，这阵子生活是我作为人最开心的日子，感谢你曾经许的愿望让我这个木头有了为人的机会，如今，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顾二捧着那张纸条，忽然湿了眼。

天亮了，那群强盗头子也没找上门，不久传来消息，那伙烧杀掳虐的坏家伙们被官府抓了。街坊邻里一个个奔走相告，大快人心。顾二却是再也笑不起来了。

还了借的那些银两，顾二整日整日的泡在柴房里雕木头，每雕完一个，便向上苍许愿，请求你把阿木带回来给我吧，而顾爷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劝阻顾二好几次，让她不要再等了，给你娶个新媳妇儿。

顾二却坚持着说：“阿木会回来的，我们是一家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街边的桃树开粉红色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顾爷爷的背都开始驼了，再也唱不了戏了，顾二还在雕着木偶，雕着跟阿木一样的木偶。

他虔诚的许了无数次愿望，愿望都是一个，希望阿木回来。日子久了，他也不放弃。

今年春天伊始，顾二雕完一个木偶后，累得慌便回房间睡觉去了。

然后桌上的木偶忽然间睁开眼睛，活了起来，围着柴房蹦蹦跳跳的跑了好几圈。低下身子，在顾二耳边说道：“顾二，起床啦！”

顾二揉揉眼睛，睁开惺忪的睡眼。

对面迎上的是阿木浅笑的脸，阿木冲他说：“顾二，我回来啦！”

顾二笑了笑，揉了揉阿木的头，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的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