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爷

亮爷

亮爷病了，胃癌晚期。

这个亮爷是妻的二伯，七十二岁，他能说会道，逞强好胜，心高气傲，年轻时是生产队长，也是家族里管事的人，乡人畏之。

一个月前，岳母打来电话说亮爷住院了，动了手术，让我们去县医院看一下。我们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却没能够见到他。医院走廊里二娘及堂弟紧张且悲观地说：人在重症病房，情况严重，这个坎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中秋节前，岳母又打来电话，主要是两个意思：一是让我们去乡下过中秋节；二是大娘说"她的女儿们都去看了亮爷，每人给了五百元钱，对得住他了！"妻突然想起我们上次去看亮爷，没有给这么多钱，因为每次他到我家送礼也不是很高。这礼尚往来的事情呢，通常都是一礼还一礼而已。

虽说是亲兄弟，但大娘一家跟亮爷的子女曾有过纠纷，关系并不和谐。这次令岳母没想到的是，大娘的女儿居然给这么多钱。她跟岳母讲这件事，显然有炫耀的意思！岳母是个要面子的人，希望我们和内妹再去看一次亮爷。

昨天，岳母带我们再次去医院看亮爷。一路上，岳母说亮爷是胃癌，医生已告知他的子女，这病治不了，让拉回家。但亮爷硬是不肯回家，他说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医院。子女说他这是怕死。当然，这么好的日子，谁不想活着呢?

亮爷住在医院里想家了，中秋节那天曾回家看了一眼，不过当天又返回了医院。岳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亮爷以前也是拍桌子的狠角，这老虎也有倒威的日子啊！直性子的内妺则不屑地说：这人呢，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阎王老子要收人，躲得脱吗，死有什么可怕的呢？亮爷太怕死了！

县医院七楼，我们见到了口、鼻、腹插满管子的亮爷。他胡子拉碴，型容枯槁，恹恹地蜷缩在床上。他认出我来，用微弱的声音跟我打招呼。二娘则跟岳母喋喋不休地说：人没用了，不行了，跟子女商量拉回去。我很惊讶，她居然没有任何回避，当着亮爷的面这样毫不顾忌地谈他的病情。

这时，亮爷有气无力地对妻说：我每天数日子，坚持四个月零八天，那天阿发就回了，我要见他一面。

哦，亮爷心里一直牵挂那个即将刑释的儿子！

原来亮爷并不是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