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色刚刚暗下来,瑟瑟地秋风漫无目的地吹着,浅蓝色的河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水面被秋风撕扯着,一会儿跑到前面去,一会儿又被拽着推到后面来,似乎它生来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一般。
河边伫立着一个身穿青色的衣衫,徘徊踌躇的女子。近些天来,她几乎每晚临近黄昏的时候都会站在这里,也许她在等人,也许只是为了欣赏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光彩。
从她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的东西来。
当月亮晃晃悠悠地爬上苍穹时,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不一样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就能看到一个一脸冷漠的男子缓缓地踏上河畔,晚霞最后的影子跟随着他,他仿佛笼罩在光晕里。
他有着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他的眼睛像两颗蓝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又像赤水波光粼粼的水面,深不可测。若是他带点微笑,那嘴角就会轻轻地上扬,这个时候,只要看一眼,保管叫人深深地陷入里面。
可眼下,他浑身都像镀了一块寒冰上去了,散发着深入骨髓的冷气。
尽管如此,青棉还是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她喊“师兄!”
黑沐头也没抬,只管走路。
有些时候,青棉也想“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假装不记得自己了?”
跟往日里一样,她喊完就继续站定了,看着黑沐走进了一间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里,随手关好了门。
青棉低下头,有晶莹的泪珠挂在脸颊上,她随手抹了一把,微微叹了口气。
估摸着房间里的人睡熟了,她才悄无声息地走到房子跟前,慢慢地蹲下身子,挨着房子,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拂晓刚过,木房子的门呼啦一声开了,黑沐从里面冲了出来,发了疯似的腾空而起,钻入了密密麻麻的树林里。
青棉大喊:“师兄!师兄!”
声音虽然带了哭腔,但也只是被吹散在风中。
她怔怔地坐着,以她现在的功力,是无法进去满是瘴气的林子里的。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等待,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当初她跟师兄,青棉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黑沐邪术发作,在打斗中,她毁了黑沐山百年的基业,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她跟师兄,而最后的关头,她为了自保,用浸满毒药的银针,毁了黑沐的一双眼睛。
为了医治好黑沐的眼睛,她翻遍了整个赤水河,侥幸从河底找到了蓝海之心。据说只要用处子之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择一个月圆之夜,放入失明者的眼睛里便可使其恢复光明。
青棉想着:起初,师兄虽然失去了一双眼睛,但却因祸得福,让纠缠痛苦的邪术一并废了。
那个时候,他还记得她,只是整日里郁郁寡欢。也是,对于一个习惯了呼风唤雨的男人来说,失去了光明,能做的似乎也不多了。
尽管青棉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热情,可黑沐的性子越来越冷,越来越乖张。弄到最后,青棉觉得两个人难以相处,她想着:也许,也许有了一双眼睛,师兄就好了。
青棉苦苦找寻了一年,所幸诚心感动天地,她找到了蓝海之心。
尽管因此,她失去了一身的功力,她觉得,只要黑沐好了,她就知足了!
只是没有想到,蓝海之心反噬性如此强大,整整两年的时间,它还是没有与黑沐完全契合,它还是变着法子折磨着黑沐。让他白天活得痛苦万分,只有到了夜晚,才会有片刻的安宁。
黑沐看得见整个世界,可他,再也看不见青棉了。
2.
青棉做好了晚膳,踱步到河畔,当太阳的余晖消失在西边时,她听到了一阵阵爽朗地笑声。那是黑沐的,她不会听错。
她万分欣慰,循声望去,果然是她的师兄——黑沐。此时的他,一改往日的颓靡,笑意洋溢在他帅气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流光波动,很是光彩夺目。
青棉直挺挺地站着,她的腿在微微发抖,嘴唇微微张了好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有喊出来。就连那一声喊了十几年的“师兄。”此刻却卡在嗓子眼里,只有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来回打转。
黑沐大步流星地走着,他的臂弯里,挽着一个小姑娘,穿一件深蓝色的裙子,笑声如铃铛般回荡在空寂的赤水河畔。
青棉抬起头,望着天空中弯弯的月牙儿,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她没有开口,看着黑沐拉着小姑娘的手,目无旁鹜的走进了那座小房子。那座曾经只属于他们俩的小房子。
这夜,木房子里的灯亮了一个晚上,笑声响了一个晚上。青棉远远地站着,也听得很清楚。
拂晓时分,屋子里静悄悄的,黑沐没有冲出来。
太阳冉冉升起后,木房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张娇小玲珑的脸来,她看着青棉,冲她微微一笑。
青棉面无表情的站着,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房子里面。过了一会儿,黑沐光着半个身子探出了脑袋,他的嘴角弯弯。他的目光很短,只看得见身边小鸟依人的女子。只见他揽过小姑娘的腰,声音如水但青棉还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小棉,天色还早,我们再睡会。”
“小棉!……”青棉捂着胸口,这个称呼,原来不光属于自己!也许他这样叫过很多女子,只是,只是自己,只有自己听出了绵绵情意。
“他的病已经彻底好了?”青棉喃喃自语着,回头望着一望无际的赤水,以前,她以为会跟黑沐在这儿终老。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要离开这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难了!
可是,就算再难,也得离开。
黑沐已经不需要她了!
也是,一个是娇小玲珑的小姑娘,一个是未老先衰的女子,不管记得不记得,都知道该怎么选。可青棉还是希望,师兄是真的失忆了,这样她挽起自己满头白发的时候,也不会太难过。
路有很多条,可要离开赤水,竟找不到一条路。
青棉沿着河畔走了很久很久,望见的除了被风吹皱的水面,还是水面。
“可是,那个姑娘,她从哪里来的?”青棉想着,忽而发觉不对劲儿。
她发了疯地的往回跑,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隐隐约约间终于看到了那间小木房子!
“师兄,师兄!”青棉一边大叫着,一边往前跑着。
近了,近了,终于到了跟前,她顾不得喘口气,使劲儿一推门,冲了进去。
黑沐躺在床上,只穿了一件亵衣,面色苍白,神情痛苦。那个小姑娘,目光冰冷,死死地瞪着黑沐,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你要干什么?”青棉挡在黑沐面前,语气颤抖。
“你对他,果然是情深意重。”小姑娘冷冷地开口。
黑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你误会了,我跟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马上要离开了,你不要多心。”青棉平静的说道。
“我说姐姐,你误会了!我来,只是为了取走蓝海之心。至于他,一个废物,我才不要。”
“你是什么人?”青棉的声音也冷了!
“蓝海之心是我赤水河之物,他占了这么久了,理应归还。”
青棉沉默了!原来如此!
“你放开他,东西是我取的,如今怕是还不了了。”
“要你有何用?”小姑娘的手轻轻一挥,青棉头上的斗篷掉落在地,满头的白发披散开来。
她大惊,俯下身子,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的斗篷。可是,已经迟了!
黑沐看着她,眼角有泪“青棉,青棉,你何必如此?为了我,不值得!”
“蓝海之心就在这里,你拿去吧!别为难她了!”黑沐叹了口气!
“算你识趣!”小姑娘点开黑沐的穴道,抬手就取蓝海之心!
“不!”青棉喊着,人也摔了过去。黑沐来不及制止,她已经缓缓地倒在了床边,嘴角流出了黑色的鲜血!
“青棉!”黑沐大惊。
“姑娘,我知道,你们赤水宝物众多,不差这一个。可我师兄,不能失去眼睛。”青棉喘了口气“当初取蓝海之心时,我拿我所有的功力跟蛟龙交换,替他试了一年的毒草。眼下我命不久矣,还盼姑娘,姑娘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师兄!”
小姑娘不说话了,只是怔怔地站着。青棉说得对,一颗蓝海之心不算什么,她只是,只不过是看上了这个男人,而已!
如今,眼看要成功得到了,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青棉……棉儿!你为何如此?我从来都没怪过你,就算在黑沐山上你放跑了那些丫头,就算你毁了我所有的心血,就算你用毒针毁了我的双眼,就算我这辈子都看不见了!我也不会怪你的,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对的也好,错的也罢,都只是为了保护你,让你过得更好!”黑沐声嘶力竭,拼命地哭喊着。
“师兄……师兄……原来你都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你是恨我的,如今你这样说了,我也走得安心。”青棉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青棉,你太傻了……”
“不,师兄!为你,千千万万遍……”她的头一歪,倒在黑沐的怀里。
“棉儿……”秋风吹得更急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