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火车

出去办事，路过大片大片枯黄的树林，心想若找个空闲来摄影、野炊，享受美景、美食，不亦快哉。正好附近有个火车站，显然并非旅客集散之地，亦令人惊喜一番。我们对火车，比其他交通工具更有感情。同事提议说，我们过去看看。正合吾意，很喜欢和这种灵感突现、想做就做的人在一起。

我们的汽车底盘颇高，在坑坑洼洼的弯曲小路上颠簸了五六分钟后，铁轨便呈现于眼前。五道铁轨紧紧咬住地基，上面铺满了细碎的石头，并不像影视作品里那样，撒满的都是煤渣。似乎后者会更文艺些、更有沧桑感。同事说这条铁路能通往云南。当时的我想到的是带着背包，和朋友们在车厢里欢愉畅聊，等到汽笛声长鸣几声停下后，便马上冲出车门。我们沿着铁路边行走，目光顺着铁轨向远处延伸，眼前美景忽然使人错觉似乎置身于北国某地。当时正是冷气萦绕的晚冬，淡黄色的阳光也是凉凉的，而澄澈的天空渲染着薄薄的淡蓝色，树木有些凋敝后的冷清。

我们说着笑，耳膜突然感觉到有些轻微的震动，接着听到长长的汽笛声破空——这是火车将过站的声音，跟五年前的后半夜在龙岩下客时相似的感觉。我们运气真好，遇上一趟列车，尽管只是一列货运车。车站的工作人员出来，站在铁路边示意，我们兴奋地拿起手机拍下火车经过眼前的情景。不知车头的司机有没看到我们，但在转瞬即逝的的路途中，在荒野里，能见到几个路人站得笔直，大概心里也会感到丝丝温暖罢。也不知此车将要开往何方，我们在铁轨边，听着“况且况且”的巨大响声，就像欣赏一首几分钟的曲子，感觉如此悦耳动人。

说来也不怕见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赏一条铁轨。此时离人生第一次次坐火车，相去大概已有五年了吧，而绿皮火车依然“况且况且”地在心底回响。仿若昨天。时间若一趟驶向远方的列车，站在路边的少年还没来得及猜到有几节车厢，岁月已轰然远去，青春和理想一层层剥落。都还没曾和你坐在草地上猜火车呢，你就带着我的青春，一去不复返。值得感谢的是，我们在人生这趟车上相遇，同坐一节车厢，并肩观赏某一段旅程的春光秋色，说说笑笑，却已是上天给予我等凡夫俗子最好的一段青春故事剧本。回忆多美好，都属于我的。未来是否绚丽，无从而知，只有这列车的按部就班前行，夹着光阴，拉着年龄，不断消逝，依然如故。谢谢曾有过的旅途吧，还好是小清新的故事，并没有越轨、没有重口味、也没落俗套。我们终归会长大，终归由想象中的水榭歌台中，踏实地踩在坚硬的地上。

想起了周末看的西班牙文艺片《午夜巴塞罗那》。原谅我素不喜欢透露太多剧情，说起电影更多也只是叨叨絮语。若说电影是贩售一个梦，而我只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曾试过去写过不少影评，却鲜有写出令自己满意的。这部片子真的挺不错，有些疯狂，也有些小清新，主要讲述一个道理：无论多么令人向往的一种生活状态，却最后也要理智地回到原来的生活中。是的，正如我所看到的列车那样，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一直“离经叛道”，生活往往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你拉回中间的道路——不偏不倚，所谓的中庸之道。说好的一起流浪，只有我只好带着你的体香，继续回到我原来的路。这是我命运的轨道。

午夜的巴塞罗那，午夜的任何地方，你猜不到等待你的会是什么，有时候是泄欲小旅馆里廉价的一夜，有时候公园的长椅上草丛里，朋友的房间，浴缸，家里的木地板，任何波普的场所。一次不短的旅途，一次从没想到的艳遇，一次文化冲突下的精神释放，最后却明白了，理智是情感的守护者，并非敌人。没有大起大落的高低潮，看得人明明知道是在看一部电影，却又好像在回想自己的过去。年轻的时候，甚至某时候突然年轻了一下，想要抓住一些别的、有异于此前大段大段重复生活的东西，于是，有的人追寻得深一些，叹息就深沉些，有些人突然松手，有略带遗憾。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和列车永不停滞地朝前奔跑，还是在某个属于我们的站下车，回到命运安排好的地方去。相信宿命论的人，更相信后者；不相信的，似乎也摆脱不了后者的结局。有人说青春就像列车，一路上有阳光有风雨，有歌声有泪花，我们见过如此辽阔精彩的世界，又怎么不为此迷恋忧伤。我喜欢Christina的甜美、敢想敢做，还有一颗包容之心，更欣赏她敢在最完美的时候离开，理智地回到原本就应该的生活中去。有时候，离开比坚持，更需要勇气，不是么？

你看见巴塞罗那了。地中海边的昏黄色的阳光，出没在西班牙语中的建筑和深巷。那时许多人刚刚抵达，空气中带有某种油彩粉末的气味。你却不知道，你是爱上一座城，还是爱上一个人。好聚好散，人去楼空，是你的心里空溜溜，还是你的城里空荡荡。该离开的是一座城，还是离开这个人。幸好，我都离去，告别的是我的青春。幸好，我也将整个青春后季，都拱手相送给美好回忆。

像螺丝般固定在一个地方的人们，总是羡慕那些高飞的鸟和奔波的游人。我时而也会回想起供职于国电时的四处飘荡，心里自是百般滋味。少年时候的我，也没少幻想着能插上翅膀有多远飞多远，而现实总是现实，有时候理想主义者却活得比谁都清醒。梦里花落，落地生根。

火车轰隆隆远去，故事结束，生活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