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养蚕宝宝
上图书馆楼梯的时候，远远地听到一个奶奶牵着孙子走进图书馆，边走边说：“读完大学读研究生，研究生完了读博士，读完了以后就可以工作赚钱啦！”高亢的声音里充满了希望和兴奋。忍不住就回头看着他们。
隔了好几秒，小孙子斜着脑袋问，‘研究生是什么？’
‘研究生就是上学研究知识啊！’
‘研究生然后呢？’
‘博士啊！’
‘博士完了然后呢？’
‘博士后！完了以后你就25、6岁，就可以工作赚钱啦！’
然后祖孙俩哈哈笑成一团。
小时候奶奶也是这样掰着手指头按着姑姑的读书顺序，给我算着日子，奶奶的神情变化好像说出一个数字就看到了我未来那一岁的模样，奶奶算‘17岁就上大学啦，21岁大学就毕业，三年研究生24岁，刚好可以工作赚钱啦’我很开心也很紧张，因为小时候对这些未知的概念理解都是难事，只觉得姑姑很厉害，是我们全家的骄傲，我也要以她为榜样，认认真真去念书。后来，你别说还真准，我的生活好像就是奶奶算下的那样，以至于后来院子里很多小伙伴都留级，复读，我都是一个顺劲儿读上去到现在，只是中间工作了两年，现在在研究生毕业的边上。
小时候很多时候是奶奶带大的，吃奶奶做的饭菜，放学了先回奶奶家，又好吃的也会给奶奶带，被奶奶领出去散步（以至于现在都喜欢吃完晚饭被人拉出去溜溜的习惯，一个人是绝不会的了），那时候奶奶高，我只有尺把长（方言，很矮的意思啦），愣是想学着大人路上走的模样，手挽手，于是就踮起脚，拼命够。奶奶就笑话我，就会开始跟我算人生的路‘还有五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哦豁，一下子就到大学了，成大姑娘啦！’。上周回家，奶奶抱着我的时候，头只能到我的胸口了，就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小时候很调皮，用奶奶的话说是‘跳上天落下地’（鄂州话），我有一辆小自行车，四岁就会骑两个轮子，天天驾着我的坐骑满院子跑。可能跟小伙伴戳白天大人们刚搓好的黄泥巴球（因为是住在地质大队啦，每年都会有很多家属搓这种东西，不知道干啥用），或者跑到一堆沙坑上，浇点儿水，和另一只手打山洞（也许因为白天太阳晒的沙子暖和，蛇很喜欢，有一次傍晚去我们扯出来一条蛇蜕下的皮，所以后来对沙坑也有阴影），或者跑同学家看动画片，到幼儿园门口玩攻城啊，二国啊，丢沙包啊之类的。反正是不归家，那做好了饭，爷爷开始喝酒，奶奶就开始满院子喊我的小名。很多人先闻我名，后见我人，然后惊讶，哦！你就是老曹家天天找的大孙女啊！
奶奶没有啥文化，只知道一些最简单的字，看电视的时候就拉着我问，这个是什么，你爷爷跟我说是啥啥啥，我觉得像不是的么！我就说啥啥啥；奶奶对地球的构造还很好奇，有一次在奶奶家做作业，奶奶择芹菜，就问我，庆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都说这地球是圆的，为什么人站在上面不会倒呢，头上是天，这脚底下到底是啥呢？嘿，我一听就来了劲，顺手拿一根筷子和柜子里的小皮球，给奶奶解释，说重力啊，地球很厚很厚啊，地底下很热啊，巴拉巴拉的。那重力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是牛顿发现的。奶奶说，呀听不懂听不懂，太玩意了（方言，有意思），读书还是好诶。
一直想让奶奶把年轻时候的事情细讲给我听，怎么参加生产队啦，吃大锅饭，挣工分啦，怎么栽秧苗，怎么带着一家五口从老南门走进荆州城，还有抱着发烧的小叔叔爬山看医生，结果从山上摔下来，叔叔的眼睛差点被树枝戳瞎，带着小姑姑去燕子崖看爷爷，火车上人多挤不动，一整天没上厕所，怎么为了给爸爸买一台红棉吉他卖了家里一头猪，后来不争气的爸爸把吉他又送给战友当送别的礼物。后来怎么子宫肌瘤做手术，肚子那块儿流了好多年的脓水，08年那场大雪奶奶摔倒，全家人一起照顾她；好多事，好多磨难奶奶都走过来了。
奶奶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份正式的工作，帮领导带带小孩儿，或者到菜场摆摊儿卖卖自己做的泡菜，一辈子依附于爷爷。她又很担心老，她以前老跟我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知道她不敢生病，但是我知道如果她病了，我们都不会不管她，奶奶喜欢吃甜食，吃蛋糕，吃冰激凌，每次一吃，爷爷就吹胡子瞪眼睛的，所以奶奶只敢偷偷去买，吃完了以后跟个小孩儿一样，只敢跟我和姑姑说，‘嘿嘿，今年夏天我一共吃了6根雪糕，偷偷背着你爷爷买的，我每天热得心发慌，你看吃点儿冰的就好啦！老家伙（我爷爷）老说我，真的是，对了我还冰了一点儿西瓜在冰箱，你吃不？’，我每次都很奇怪，我那么年轻的肠胃，一吃冰西瓜就闹肚子，奶奶70多岁了，咋啥事儿没有？
日子还在继续，爷爷奶奶照样是早上6点多起，爷爷去围着城墙跑步，7点多回来奶奶下面条，吃完一起去菜场或者超市买菜，做个‘高位健’什么的（一直没听懂是什么，大概就是免费的仪器按摩什么的，偶尔还送鸡蛋，洗衣粉之类的，都说免费的肯定有诈，奶奶不信，每天约着几个姐妹照样去啊，拉都拉不回来）回来择菜，坐巷子里乘乘凉或者晒晒太阳，做饭，中午午饭雷打不动的都是就着安徽卫视‘跳水’节目吃下的（就是男生女生向前冲，除了十九大那几天，奶奶跟我抱怨，开个会怎么把我节目也挤没了），下午去小树林打打牌，这些年，岁月带走的爷爷奶奶越来越多，牌友也越来越少，我会难过，不知道奶奶心里都怎么想，但她应该知道我们都很爱她的。
（本来是到图书馆码论文的我，因为受到开头提到的祖孙俩谈话的触动，疯狂想念可能在家斗地主的奶奶，奔上楼打开电脑就写了一个小时，诶？为啥论文不能一个小时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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