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儿子

「01」

老头子，并不是什么大善人，他只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才把我给捡了回来。本来，他想让我给他养老，可我是一个瞎子，又如何给他养老呢？

老头子的祖祖辈辈都姓张，所以我喊他“老张头”。可，我每次喊他“老张头”的时候，都会被他揪住耳朵，使劲向上提，直到我踮起了脚尖，他才在我又疼又热的耳朵边喊：“叫我爹！”迫于疼痛，我会喊了一声“爹”的，也只有这样，他才肯松手，然后还会给我好多吃的东西。

我嚼着东西，心想：这老头子，他根本就不姓“爹”。他，这是有多不喜欢他的老祖宗啊，姓都要改了？老张头知道我的心事，他说：“你一下生，你爹就死了。”这种话，在我三岁之前是相信的，毕竟那时候我没有记忆。

“老张头，卖媳妇的人又来了，你不去买个媳妇吗？”

“滚滚滚，赶紧滚！”

“穷鬼，还这么横……”

“老张头，你买回来一个瞎子想干啥？”

“你也赶紧滚……”

“哈哈哈……”

老张头摸着我脑袋，说：“儿子，别听他们瞎说，你要相信，你不是爹买回来的！”

“我信，你也没钱买我吧？”

“啪”我的脸上挨了一巴掌。揉着发麻的脸，我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个牙齿比脸还黑的老头子。

「02」

大黄狗跳上墙，然后趴了下去，我也学着它，爬上了墙，也趴了下去。顺着大黄狗的脑袋，我向前看去。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一边脱裤子，一边蹲了下去。白花花的屁股在阳光下特别显眼。她刚蹲下，我就听到“哗哗”的水声，原来她在上厕所。

这时候，大黄狗突然站了起来，叫了几声。那水声一下子就停止了，那女人快速提上了裤子，一回头就看到我。她脸一红，接着弯下腰，拾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来，“臭不要脸，看什么看？”

“嗷”的一声，大黄狗被砸中了，它跳下墙就跑了。我自然没有狗的动作灵敏，但是动作再慢，也是要逃跑的，扭头，正准备跳下去。

“还是瞎子好，什么都看不见！”接着，我又听到“哗哗”的声音。我又把头转了回去，就见那个女人，对着我笑着，尿着。女人尿完后，一边提裤子，一边问我：“瞎子，你知道什么是奶子吗？”

“我，我不知道！”

“可怜的”说着女人，就把上衣撩了起来，我看到了两坨耷拉下来的肉，“给你看，这就是奶子”说着，她用力地晃了起来，我的眼前一阵缭乱，看着这馒头一样的缭乱，我吞了好几下口水。她晃了几下以后，就笑了，一边拉下衣服，一边说：“对了，你是个瞎子，看不了啊！”说着，她走了。

「03」

“哎，哎……”

墙下传来喊声，我一回头，看到了大黄狗，抬着脑袋看着我，“我是一条能说人话的狗，你信吗？”

“我是一个能看到东西的瞎子，你信吗？”

“我不是来偷看她的屁股的，我以为她是来拉屎的，你信吗？”

“我也不是来偷看她屁股的，我是来晒太阳的，你信吗？”

“我能带你找你爹，你信吗？”

“我信！”我跳了下来，牵着大黄狗，拿着一根杆子，就出去找我爹了。

三天三夜后，我看到我爹，他可比老张头好太多了，牙齿和脸都是白的，看来以后我也要姓“爹”。“爹，终于找到你了！”我拉着大黄狗就向他跑了过去。我爹看到我也非常高兴，他也跑过来，要迎我。太好了，我一个跳跃就向我爹的怀里扑了过去。

可谁知道，就在我马上就可以拥抱我爹的时候，他竟然蹲了下去，我从他的头顶飞了出去，摔得很重，尘土中，我的眼前一黑，又成了瞎子。后面，我听到了大黄狗的惨叫声，还有我爹的笑声，“抓到了，今晚吃狗肉，哈哈……”

「04」

大黄狗被炖成肉，我闻着这肉的味道，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流着泪水。

“瞎儿子，看在你能给我带来狗的份上，来吃一块吧！”

肉的味道更浓烈了，我伸出手向前摸去，果然有一块肉。拿起来肉，我却如何都放不进嘴里，这大黄狗是吃屎长大的，我怎么能吃屎呢？

“快吃了我吧，这样你的眼睛，就又能看到了！”

啊，这狗肉竟然说话了。为了能再次看见，我的心一横，就把肉塞进嘴里。

世界上所有恶心的臭味，在我嘴里蔓延开来，不一会就蔓延了我的全身，接着又在我眼睛处汇聚起来，伴着这臭味，我又能看见了。只看了一眼，我就吐了出来，有一群人，围着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着狗肉。

我吐着吐着，就听到了敲门声，一抬头，看见我爹叼了一块狗肉，打开了门。老张头站在门口，腆着黑脸，呲着黑牙，说：“我拿一条狗，换你的瞎儿子好不好？”

我爹吃力地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好啊，反正我要那个瞎子也没用，给你了”说着他就又回到桌子前，和一群人又开始吃了起来。而老张头几步就跑到我的身边，拉起了我，“走，跟我回家……”

「05」

那个在我面前又撒尿，又晃奶子的女人，趴在墙上，“老张头，你又买回来这瞎子干啥啊？”

“养老啊！”老张头摸着我的脑袋说着。

“一个瞎子怎能养你的老呢？”

还没等老张头说话，我就跳了起来，“我不是瞎子，我能看见的！”

“哟，你能看见，那你说说你都看到过啥？”那女人笑着问我。

“我，我看过你撒尿，我还看过你晃荡奶子！”

“这瞎子，眼睛是瞎的，嘴里还瞎说！”那女人脸一红，就跳下了墙。

我一把抓住老张头的胳膊，“我能看到，我真的能看到，我还看到过一群人吃狗肉呢！”老张头看着我愣了好久，然后蹲了下来。他把黑脸向前一凑，就在在我的眼睛上闻了起来。突然他捂住了鼻子，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好臭啊，看来你确实不瞎了啊……”

让我不明白的是，我的眼睛不瞎了，老张头却把我赶出了村子，而且他说这一辈子都不要看到我。看来，老张头，确实是个傻子。

离开老张头以后，我去找了我爹，路上我被自己眼睛的臭味熏吐了好多次，等见到我爹后，闻着他眼睛散发出来的臭味，我吐得更厉害了。而我爹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吃着狗肉，安慰我说：“没事，很快就会适应了，加油……”

「06」

好多年以后，我正坐在家里吃狗肉，突然门被敲响了。打开门，我看到一个黑牙、黑脸的人，他牵着一条大黄狗，“先生你好，我拿这条狗，换你的瞎儿子好不好？”

我看着肥肥硕硕的大黄狗，直吞口水，一伸手就把我的瞎儿子给拿了过来，“我说老头子，等瞎儿子懂事后，你给他说，他一下生，我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