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矮婆婆从台阶上站起来,打量着她大儿子和二儿子房子。
阿富家的大门上贴着一张红纸。矮婆婆不认识字,但她知道这上面写的是房屋出售的消息。
阿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村了。重建村里的房子原来想的是落叶归根,等老夫老妻干不动了,就回到村里,每天坐在门口看看晒晒太阳看看小河流。
没想到阿秀中途自个儿先走了。阿富这些年都在县城生活,交际朋友圈都在那里,对那里的环境很适应了,回到村里反而觉得陌生。而且洛洛和阳阳也都在县城安了家,阿富老了以后留在城里也好照应些。村里的房子实在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房子要是卖掉了,阿富以后回村的时间可就更少了哦!大家都这么说。
总是说女大不中留,养儿防老,没想到有一天这世道会变成男大也不中留。矮婆婆生养了四个儿子,到老的时候却一个也没留在身边。
就连一直都在村里生活的她的大儿子阿力和他媳妇阿萍最近也去外地了。
阿力的儿子阿海在外省做生意,阿海媳妇怀孕快要生了,阿海想着他爹娘身强力壮的却闲赋在家,干脆就让他们过去帮忙照料带小孩了,估计不到过年是不会回来的。
矮婆婆就独自住在自己的矮房子里,也没个儿孙来看看她。她整天无所事事地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找人说说话,顺便也捡一些废品来卖增加点收入。
这样日子虽然孤苦伶仃,倒也自由自在。
村里的那个瘦婆婆胆子特别小,瘦公公去世后,她不敢一个人住,非要在儿子家轮流着住。可她偏偏与儿媳妇都处不来,看每个儿媳妇都不顺眼,整天都挂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欠了她似的。不管轮到哪个儿子家,她稍有点精神就挨家挨户到处讲儿子媳妇的不是。
矮婆婆虽然人长得矮小,胆子却肥得很,甚至鬼都吓不了她。
年轻力壮的时候,矮婆婆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勤快。不管有没有月亮星星,不管天亮不亮,她每天凌晨三点就去山脚下那口的山水井挑水。
那时候一般人家里都打有水井,但是出来的水都是咸的,只有山脚下那口井里出来的水清澈甘甜,在装上自来水之前,那是全村唯一的饮用水。每天清晨村民们都挤在那里排队打水。矮婆婆就趁着大家都没起床的时候赶大早先去把水给挑了,就不用花时间排队了。
通往山脚的路很冷清,要穿过一片又一片空旷的稻田,要经过一座阴森森的寺庙,山上的坟墓时不时闪着绿光冒出鬼火。那时候大家迷信思想严重,三更半夜里一般都不敢独自走这条路。可是矮婆婆胆子肥啊,她就敢独自摸黑去挑水。
村子里的那个胖胖的神婆翠姑有一阵子闲来无事,就想要招几个小鬼捉弄捉弄矮婆婆,吓唬吓唬她,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天,矮婆婆照例三点钟去挑水。在她打满了水往回走的路上,突然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紧紧地跟着她。等她停下脚步,那脚步也停下来了。她加快脚步,后面的脚步也加快了。矮婆婆回头看了看,摸黑看不到任何人。矮婆婆喊了喊,也没有人应声。她心里有一点点害怕,却壮着胆子往前走,总算平平安安把水挑回了家。
第二天,矮婆婆还是像往常那样凌晨三点钟摸黑出去挑水。
翠姑见前一天吓不到她,就招来更多的小鬼变本加利地吓唬她。这一次,矮婆婆不仅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还听到水桶里面不停地发出“咕咚咕咚”的叫声。矮婆婆却不信邪,只管壮着胆子把水挑回了家。
这样一连好几天,矮婆婆却始终没有被吓到,依旧每天那个时间去挑水。后来翠姑觉得没劲,就不再吓唬她了。矮婆婆则继续挑她的水,直到村里装上了自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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