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唱夫随

       

妻唱夫随

        感觉任何时候，诗人都是被爱慕的对象，男诗人如此，女诗人更加受宠。记得刚工作时，我中学同学大根就遇到了女诗人，而且还是他的初恋情人。这事可大了去了，经过认真思考，老兄决定开始学写诗，不然如何相配？于是一个新诗人破茧而出。

　　大根是他家的独苗，平日里，三个姐姐把他伺候得像个爷，家里大事小事轮不上他掺和。就是偶尔端个饭，老妈还生怕把儿子烫着了，一个劲儿的骂闺女没眼色，这点小事还让你们的弟弟做？大根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从没遇到难事。今天，终于遇到给他出难题的女诗人了。

　　大根的女诗人，我见过，长得确实养眼。身材苗条不说，还白白净净，一笑两个酒窝，说话细声细语，冷不防还冒出一句生疏的词组，听得我们一头雾水。也许我们肚子里墨水太少，人家讲的什么，都觉得非常优雅。

　　女诗人每次和大根约会，都会布置作业，不是李白的诗就是李清照的词。她说了上句，就一定要求大根说出下句，不然她就不高兴，撅个嘴耍态度。最要命的是约会不让大根亲嘴，这个罪，可真够大根难受的。每次大根约会回来都闷闷不乐，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困，成了大根的心病。

　　我和另一位同学小福子都是和大根一起玩大的发小，我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们肚子里诗词的那点佐料，也就是中学时背过的《七律·长征》和《十六字令·山》，帮大根和有学问的女诗人较量，确实有难度，难如登山。

　　“大根，别急，诗词这东西不像偷鸡摸狗，不用教咱就会了，这是个慢活儿，得一步一步来。我看你还是先找到一本有关这方面的书看看，我们再合计，如何？”小福子诚恳地劝大根。

　　“等到那时，黄瓜菜都凉了，姑娘早钻进别人的怀抱了。”大根的表现很诚恳。

　　“有那么严重？”我也急了。

　　“真的，姑娘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再不长进，就真他娘的要吹了。”大根的脑袋垂的更低了。

　　那么好的姑娘，为了一个破诗就离开我们的大根，真是岂有此理。姑娘也太没福气了，大根家的条件多好，我们班没有一个同学家的条件能比得上他。这姑娘真是太矫情了，我和小福子听后都很生气，无奈劝了大根几句后，也只有回家了。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到了，我们都知道这段日子，最难熬的应该是大根了，我们也只能在旁边敲个边鼓，有劲也使不上。人家姑娘要的是真秀才，我们的充其量，最多是秀才边上的摆设，不靠谱。

　　那一天终于到了，大根和女诗人相约，把我们也叫去了。姑娘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走来时像风吹过来一样，显得十分飘逸。简陋的饭馆里，大根要了几盘菜，开场白过后，大根迎来了考试。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大根下句是什么？”姑娘端起酒杯走到大根身旁。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突然，大根嘴一张，我和小福子吓了一跳。

　　“这是谁写的？”姑娘不依不饶。

　　“李清照。”

　　“什么词牌？”

　　“如梦令。”

　　“诗名？”

　　大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说：“酒兴”。

　　一连串的对答让我和小福子惊讶，一个月不见，让人刮目相看，大根这是哪根筋焕发了青春，还真长出了新芽。

　　大根很得意，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我们真被他吓着了，随着他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姑娘懵了，她看看我们，又看看大根，看看大根又看看我们。当确认一切都是真的，她说：“大根，你再把我刚才说的诗词背一遍。”

　　“好，我背你听，”大根重复了一遍，中间虽打了一些绊子，但还是顺利背完了。姑娘笑了，拍拍大根的肩膀，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说句心里话，刚才我们真为大根担心，生怕老兄背不下来，我们太知道他的文学底子几斤几两了。中学时，语文课他好像每学期都是刚刚及格的主，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月，肚子里的烂浆糊堆积成了诗词？正当我们为大根暗暗高兴时，姑娘又发话了。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大根，后四句是什么？

　　“我的美女大诗人，别耍我了，后面不是四句，是八句。”大根说话沉思了片刻。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大根一气呵成地背诵了后面的八句，这一次，可不是吓着我们俩了，而是吓着女诗人了，她目瞪口呆。

　　姑娘也没想到，她也傻眼了，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大根看。这个经人介绍认识的青年人，在她的眼里突然高大起来。女诗人彻底折服了，她为有如此神速进步的男诗人而开心，一顿丰盛的菜肴在赞颂中被一扫而净。

　　后来，大根与女诗人的关系发展迅速，很快就进入了谈婚论嫁阶段。大根的诗性也开始萌发，时不时写上两首，他写给别人的诗我没见过，写给我的，总觉得有点怪异。

　　大根结婚时，我出差在外，没赶上，但他儿子的满月酒我参加了。大根摆了四桌，酒足饭饱后，在大家的簇拥下，他学着曹植的样子，走了七步作诗一首：“昔日不懂诗，懂诗为新人，新人舔贵子，不枉懂诗人。”众人听完惊喜不已，连连喝彩，夸大根在媳妇的调教下，长出息了。

　　再后来，我听小福子说，大根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就是为了诗。说他当年为了女诗人死记硬背了唐诗三百首，自己写了六百首，可是女诗人结婚后反而对诗不感兴趣了。她只关心孩子和油盐酱醋柴，渐渐她对大根写诗乏味无趣，对大根的诗情画意，无法理解。发展到最后，她对大根忍无可忍，二人只好分道扬镳了。

　　又是一年的同学聚会，会后我们哥仨凑在一起喝酒，当提到当年大根背诗的神勇时，他红着脸大声说：“这人哪，就是要被逼才有干劲。当年，她要考我李白和李清照的诗，我真是下了血本，不分昼夜，死记硬背。还让我老妈和三个姐姐帮忙，轮换考我，凭着一腔热血，硬是把诗背下来了。

        可当我真的从心底里喜欢上诗的时候，时代变了，人人都冲着钱去了。谁还喜欢诗？我没有跟上时代，人家女诗人没错，我从来不怨她，她是对的，与时俱进。她该喜欢诗的时候喜欢诗，该喜欢钱的时候喜欢钱，她没错。是我脑子进水了，搞不清时代的追求，依然活在诗的世界里，我活该......”

　　听完了大根的话，我和小福子相视无语。是啊，大根过去靠几首诗就可以得到爱情，可如今的爱情还需要诗吗？今天的诗，真不如擦屁股的纸，有谁稀罕?我们默默无语，只有继续陪着大根喝酒，听着他嘴里吐出的喃喃话语。你还别说，这些话仔细听，挺好听，都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