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越溪女

西施咏

王维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香粉，不自著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我是荆州的一条小溪，静静流淌在夷陵州的西北。我最爱秋冬之月时，那个来浣纱的姑娘。她总是一身茜色衣裙，绑着月白色的发巾，在我的溪畔搓洗衣裳。我的溪水澄净清澈，照见她明丽的姿容，就算只是布衣荆钗、不施粉黛，她也是这样好看。

谁人不喜欢美艳的姑娘，这个被人唤作西施的丽人，又岂会久处低微。从那日起，来浣衣的姑娘们还是一如从前，而我却再没有见过她。听她们洗衣时的闲谈，知道西施做了吴国宫中的宠妃。她贫贱之时，似与众人无甚分别；而身份尊贵后，才知道自己的稀见；从此脂粉增色、锦衣玉食，在君王的宠溺之中愈发颜态娇媚，举止无论是非，都有君王的怜惜。

西施呀，原来你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然而在我心里眼里，你还是当年布衣荆钗、不施粉黛的素净模样，纤纤手指不怕秋冬水凉，用力搓洗着衣物。你会和女伴嬉闹，会在洗净之后露出一丝莞尔，会抱着木盆，把款款而去的背影留在我的水波上。

如今的你富贵了，当时的女伴再不能和你比肩同车；更有那邻家的东施，学你病痛蹙眉的模样，却惹得人尽笑话。人生原是如此无常，世态又是这般炎凉。

盛唐之时，王维写诗咏你，乃是借古讽今，讽刺那些由于偶然的机会受到恩宠就不可一世、骄纵跋扈的人；可我总觉得，那不是我喜欢的西施姑娘。在我清朗明净、不掺杂质的柔波里，我还愿意照见，当年施然而来、素雅端丽的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