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秀慈没想到会在乡下表叔的葬礼上再次遇见魏艳丽。
回老家参加红白喜事,其实就是和各路远亲发小的变相聚会。
也真是巧了,她俩被分在同一个餐桌上。
若不是旁边亲戚的引荐,白秀慈绝不会把眼前这皮肤松弛的老妇和二十年前那个艳冠群芳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是啊,三十多年了。岁月改变了太多。
当两人认出彼此时,先是惊讶,再是尴尬,然后是幡然醒悟般满脸堆笑的热情寒暄,仿若一对走散多年的老姐妹。
“妹妹,当年听说你嫁去了外地,再后来就没你消息了……”白秀慈关切地问。
魏艳丽握住白秀慈的手,眼波含笑,“白姐,我嫁到兖州了。”她挑挑眉,语带挑衅地回问,“对了,姐姐,我可听说,我走后没半年,宣传队就解散了?”
白秀慈低眉一笑,那笑里含了叹息,“可不是嘛!现在想想,当时真是井底蛙,为了演个主角,一帮人争得跟什么似的!你看现在,谁还知道宣传队是个什么东西?谁还看吕剧啊!”
旁边的小姑娘听得入了迷,惊叹地插话:“阿姨,你们是演员?”
白秀慈回看那姑娘,扎着丸子头,眼睛是夸张的欧式双眼皮,她想起来这好像是二表姑家的大孙女。
听说,这姑娘一门心思地想当演员,脸上大大小小已动了五六刀。她连着两年考上戏都没考上,眼下准备再复读一年,明年去北京接着考。
“不是演员,是在县城宣传队工作,定期下乡给老百姓唱歌、演戏。嗨!这都是老黄历了,你们年轻人是没听过的!”白秀慈回身跟姑娘耐心地解释。
“那也说来听听嘛,将来,我也是要做这一行的!”
姑娘说话时两眼放光,那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儿,活脱脱一个年轻时的魏艳丽。
白秀慈转过身,用余光打量今日的魏艳丽——她穿了件褐底大红花的半截袖,齐腮的头发烫了满头的小卷卷,劣质粉底在皮肤上显出粗糙的颗粒感。
用这俗艳的装扮,去遮盖衰老的疲态,显得用力过猛又力不从心。
到底还是不服老的,这倒很像魏艳丽的性格。
她发现魏艳丽也在悄悄打量她。
白秀慈后悔没穿那件真丝的亮蓝色上衣,人上了年纪,就得靠鲜亮的颜色和有质感的料子,才能衬托出一点精气神。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了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这一眼对峙,不自觉地又把两人三十年前的战争拉到了三十年后。
2
三十年前的白秀慈是洪安县宣传队的台柱子。
她人生得并不格外出挑,皮肤有点黑,个头也矮,但那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却是谁也比不了的。
舞台演出全靠化妆,打上浓妆,丹凤眼能化成大圆眼,黑皮也成了白皮,再踩上高跟鞋,配上她那霸气自信的台风,不用张口,就足够镇得住台面了。
若再配上架势,一亮嗓子,定能引来满场的喝彩。
快板、吕剧、样板戏,只要是用到唱的地方,白秀慈都是队里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白秀慈成了洪安县城的小红人,县里的头头脑脑们也都爱听她的戏。有一年,宣传队代表县城去市里汇报演出时,白秀慈还跟县长坐了同一辆小轿车。
那次汇报演出回来后,洪安县得了二等奖,白秀慈就在团里得了个“百灵鸟”的美誉。
白秀慈的地位受到威胁,是在魏艳丽来了之后。
魏艳丽是从下面乡镇宣传队调上来的,据说是队长亲自下乡镇点名要上来的。
若论嗓子和唱功,魏艳丽是比不过白秀慈的,但她皮肤白皙,身段高挑,银盘似的圆脸和大眼睛,是那个时代美女的标配,比白秀慈小了五岁的年纪更是白秀慈永远无法匹敌的优势。
要说队长王树昌也真是没有眼力见儿,他把魏艳丽要过来也就算了,竟还让白秀慈亲自指点她的唱功。
白秀慈有没有认真指点不好说,但是队里演出时的突发状况却比原来多了不少。
先是白秀慈的高跟鞋在某场演出时意外掉了跟。白秀慈自知没有身高优势,所以每场戏不论什么角色,高跟鞋都是少不了的。
那场戏,白秀慈演的是《李二嫂改嫁》里的李二嫂,一个朴实的农村寡妇。为了既符合人物形象,又弥补身高不足,白秀慈专门托亲戚从北京捎回来一双坡跟的黑色皮鞋。穿上这双鞋,只要配条稍长点的裤子,盖住后跟,就一点也看不出脚底的蹊跷。

那双鞋,因为得来的不容易,白秀慈特别珍爱。除了上台,平时她都摆在柜子里舍不得穿一回。
她爱惜那双鞋,就像是战士爱惜自己的枪。
可那场戏,才唱到一半,皮鞋的右鞋跟竟华丽丽地掉在了舞台中央。
多亏白秀慈舞台经验足,她硬是踮起右脚尖,唱完了整场戏。
观众倒是没看出什么,等下了台,白秀慈可受不住了。
她把那只掉了跟的皮鞋摆在化妆间正中的台子上,她红着眼睛守着那双鞋,像是一个蒙冤的人守着唯一的呈堂证供。
“这鞋,我上回穿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是哪个缺德的动了我的鞋?”
白秀慈虽然年纪不大,但她在队里功劳大、资历老,一直是老大姐的形象,人人都敬她三分。
大家都听得出来,这回若不是实在委屈极了,那句带了哭腔的“缺德的”她是绝骂不出口的。
众人唏嘘了一阵,却把目光都悄悄聚到了魏艳丽身上。
魏艳丽的白圆脸立刻涨满了血色,“你们都盯着我瞧什么呀?那么粗的跟,难不成我能给她掰下来?”她摊开一双白嫩的玉手向众人展示,恼怒里还带着美人特有的娇蛮,“白姐,你自己也说了,那双鞋你都穿了三四年了,就算再爱惜,也该有坏的时候了!”
可惜,那个时候没有监控,便是有再多怀疑,这事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还有一回,白秀慈独唱一出戏时,三弦的调子竟莫名其妙高了半个音。
那出戏本来就调高,三弦的调子再一带,白秀慈直唱得脸红脖子粗。
一下台,弹三弦的杨师傅先跑过来向白秀慈道歉:“秀慈啊,弦调我都是调好了的,上台前,我出去抽了半根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动了手脚!”
杨师傅今年58了,眼看就到退休的年纪了,他自然犯不着去做这等龌龊的小动作。
白秀慈又白吃了回哑巴亏,发作不出,只能委屈地抹眼泪。
动手的能是谁?
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场戏,白秀慈是女一,魏艳丽是替补女一。
白秀慈和魏艳丽的战争暗潮涌动。
这徒弟是没法教了!
白秀慈私下去队长那里痛哭了一鼻子,想让队长帮她拿个主意。
可队长王树昌给出的主意就是把两个女人支分开。
他认准了魏艳丽是唱戏的好苗子,白秀慈教不了,他就亲自指点。
队里开始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五十出头的男队长领着一帮娘子军,堪比古代的皇帝,如今白秀慈不受宠了,新欢是魏艳丽。
受了王树昌指点的魏艳丽果然扶摇直上,很多戏的角色都跟白秀慈平分秋色了。
白秀慈不再是队里唯一的台柱子。
队里人都说,魏艳丽的嗓子虽没有白秀慈亮,但她身段窈窕,眉眼含骚,台风娇蛮中带着一股霸道,确实比白秀慈多了许多女人味。
可魏艳丽终究是不讨人喜欢的,尤其不讨女人的喜欢。因为她太过张扬,简直有点得意忘形。这不,才演了几回主角,当真就端起角儿的架子来了——每场演出前都霸占着化妆师,台里做了新戏服,也得先紧着她挑,平日里训练时跟男人们打情骂俏起来,更是一点也不知道害臊。
最可气的是,就这么个浪荡女人,偏偏有个人见人羡的未婚夫。
魏艳丽的未婚夫是全镇唯一的中专生,风光无比,一毕业就被分配进了全县最大的国企,从中层干起。
在那个时代,有文化坐办公室的人,走到哪儿都被人高看一眼。更何况,那小伙子还长得特别精神,白净的面皮,瘦高的个头,戴副银边眼镜,衬衫口袋里永远别着一支英雄牌钢笔。
魏艳丽的未婚夫是她从乡镇宣传队调到县宣传队以后才相亲相上的。之前在乡镇上,便是媒婆把门踏破了,她都不肯松口见一面。
这更坐实了她的有野心有手腕。
小伙子偶尔会来队里看魏艳丽排演,魏艳丽不但不避嫌,反而台上台下穿梭,兴奋得如同采蜜的蝴蝶儿。
每回男人临走时,她便踮起脚攀住他的脖子,撒娇撒出一派浑然天成的小女儿媚态,引得队里的姑娘们一个个眼红耳热。
人心真是微妙。
因为这位出类拔萃的未婚夫的露面,渐渐地,那些原本讨厌魏艳丽的姑娘竟又开始主动跟她套近乎。她们时不时地送来些麻花、枣糕之类的小零食,略带谄媚相地讨好她,顺带请教唱戏的绝招和穿衣打扮的诀窍。
这一切,白秀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已经28岁了,是那个年代当之无愧的老姑娘。
自从入了宣传队,她一心扑在工作上,天天跟着队长走南闯北地慰问演出,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谈下个固定对象。可如今,连她最珍视的演艺生涯也不可扭转地走了下坡路。
魏艳丽的春风得意,在她这里却是“人未走,茶已凉”的世态炎凉和“胜者王,败者寇”的现实残酷。
3
事情的转机是在宣传队又一次去市里参加文艺汇演之后。
那次汇演,魏艳丽和白秀慈互不相让,轮流坐庄分演女主角,几场戏演下来,他们队博了个头彩。
大家都高兴坏了,除了有奖金,这还意味着,队里将有人获得去市宣传队的机会。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从县里到市里,不光地位高一等,工资待遇也高一等。
回县城的一星期后,队长做东,请大家去县里最好的馆子吃饭。
饭局进行到一半,队长宣布了喜讯,他很快就要调到市宣传队当副手了。
这个消息像是平地的惊雷,一下子将聚餐气氛炸到了高潮。
众人皆举杯祝贺,顺带提醒队长发达之后别忘了提携昔日战友。
酒喝到痛快处,人人都有几分得意忘形。
在众人的怂恿撺掇下,魏艳丽连连敬了王树昌好几杯,就差没喝交杯酒了。
魏艳丽不胜酒力,聚餐结束时,人已软得站不稳当了。
不知是谁先起的哄:“贵妃醉酒了,谁送回去?”
“当然是队长了!”众人嘻嘻哈哈地把魏艳丽往王树昌怀里推。
队里的单身女子都住在宣传队的宿舍。王树昌的办公室也常年备着一张折叠单人床,忙起来的时候,他就睡在办公室。
“反正也是顺路,就交给我吧!”王树昌扶着魏艳丽,和队里其他三个单身女子一起往宿舍走。
起初,是五个人一起走的。
只是,那三个女子才刚十六七岁,还没脱了小姑娘爱玩闹的性子。她们挽着胳膊,一路蹦跶,一路说些疯疯傻傻的笑话。
不知不觉,就把王树昌和魏艳丽单独落到了后头。
闹剧般的一幕发生在第二日清晨。
当魏艳丽的宿舍门被踹开的那一刻,她白花花的裸体就那么刺目地呈现在队里三十多号人眼前了。
事后,队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只一次地向人倾诉,说他在看到魏艳丽裸体的那一刻,就捂上了眼。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女人的裸体——简直太白了!白得发光,白得刺目,叫人不忍直视。那惊鸿的一瞥,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而其他男人则抱着赏福利般的态度,瞪大眼睛,裂开嘴,看马戏表演一般啧啧称奇,有人甚至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魏艳丽用一只胳膊挡住奶子,一只手慌乱地摸被子,但女人们很快就冲进去了,她们毫不客气地把被子扬翻在地上。
“婊子!”
“既然敢做,就别怕害臊啊!”
“叫你再浪!今天让你浪个够!”
众人起哄的当儿,王树昌站在床后哆哆嗦嗦地穿裤子。
魏艳丽绝美的裸体成功地帮他分散了注意力。
等穿好裤子,套上衬衫,他红着脸挥手,“闹够了吧?都散了吧!”
他的语气里有七分狼狈,还有三分领导的余威。
“队长,我说角儿怎么都给了她呢!敢情,你俩是在床上商量好的呀!”
众人哄堂大笑,尖叫声、口哨声又响起来。
“算我求你们了!都散了吧!”这次的语气便只剩下大势已去的颓然。
想到今后还得在王树昌手底下干活,再加上瘾过得也差不多了,众人终于嘬着牙花子心满意足地散了。
4
这次捉奸事件的后果是惨烈的。
王树昌到市宣传队的调档函被收回了,副队长李立国接替了他的位置。
魏艳丽的未婚夫也向她提出了退婚。
为了避嫌,王树昌再不敢把主角安排给魏艳丽。
有人说,这场捉奸大戏是副队长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挤掉王树昌,挣得去市里的机会。也有人说,这事儿是嫉妒魏艳丽的女人们搞的,她们看不惯魏艳丽为了演角儿爬队长的床,转过头又在未婚夫面前扮清纯。
从云端跌入泥潭,魏艳丽一蹶不振。
不出一个月,她就打了辞职报告。
到底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她受不了天天被人指摘,从此便销声匿迹去了别的城市。
队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白秀慈的台柱子地位又回来了。
她依然是从前那个人敬人爱、德艺双馨的老大姐。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样的好日子还没过上半年,宣传队就接到了上头的政策通知,命令宣布解散。
曾经红极一时、体面风光的皇粮单位,一夜之间就成了历史。
甚至都来不及抱头痛哭一场,眨眼间,宣传队的人都成了无业游民,只能自谋生路。
他们这些人,都是过惯了舞台上的虚幻日子,突然被打入现实,他们才惊觉原来那些吹拉弹唱的浮华技艺,在实打实的生活面前根本一点屁用都没有。相反,正因为经历过众星捧月的虚荣,此时平淡的生活更显得分外可憎。
可是,再可憎也得活下去。
那以后,为了生计,白秀慈去工厂招过工,跟着县城的野团子参加过婚庆演出,也在夜市档口摆摊卖过衣服。
队长王树昌应聘去了纺织厂,从基层车间干起。因为出过那档子花花事,他名声受损,一辈子再没干上过领导的位置。
副队长李立国托家里的关系到县小学当了音乐老师,一个大老爷们每天领着一帮小皮猴子唱儿歌,他过得也不舒心。
5
众人举杯敬酒的喧闹,把白秀慈从三十年前的回忆又拉回到现实。
小县城就是这样,多少年了,风俗也没有进步。明明是死人的丧事,却高朋满座,大鱼大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媳妇生孩子的大喜呢。
魏艳丽对着她举杯,岁月并没有磨平她的斗志,“白姐,敬你一杯!你现在在哪儿高就?”
这酸叽叽的语气也激起了白秀慈的战意,她顿了一秒钟,马上得体地含笑回敬,“谈不上高就,我现在做服装生意,开了家女装店!”
她哪里有什么女装店,不过是在夜市档口摆摊卖袜子,风餐露宿,全无体面,只为赚点零花钱给不争气的儿子贴补家用。
可她和魏艳丽斗了一辈子了,临了这一次,总不能甘拜下风,前功尽弃。
她借着回话再次打量对手,魏艳丽眼角沧桑的鱼尾纹,让她分了神。
她忍不住去想——当年,如果没出捉奸那档事,魏艳丽的人生会是什么模样?
直到今天,魏艳丽都不知道,那断了跟的皮鞋,跑了调的三弦都是白秀慈自导自演的戏。目的就是挤不走她,也要让她不得人心。
可队长不但不主持公道,反倒把魏艳丽扶到了自己头上。
从那时起,白秀慈就猜出魏艳丽和团长之间有猫腻,但她一直忍着,只为等一个机会。只怪魏艳丽太张狂了,她那帅气的未婚夫又是女人们觊觎的对象。
只要一煽动,不缺有人往上拱。
各人有各人的目的。
哪怕,只是为了看高高在上的人儿跌落到泥潭的惨相,也是件快意的事儿。
陷害魏艳丽,是白秀慈第一次见证自己人性中至恶的一面。
在没遇到魏艳丽之前,她从不屑于跟人争。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坦然的。
可是,等真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她才明白,从前自己能毫不藏私地扶持后辈,不过是因为笃定了就算争也没人能争得过她。
“妹妹,你呢?现在做哪一行了?”白秀慈回问。
她注意到魏艳丽回答时也顿了两秒,“真巧了,我也做生意!我在兖州开了家家具店!”
哦,家具店,听起来倒是比服装店场面了许多。
可不知怎的,白秀慈觉得魏艳丽也没有说实话。
或许,她不过是在兖州某个城郊的家具店里帮人看店售货吧。
魏艳丽对白秀慈展露灿烂的笑容,然而她笑得越灿烂,眼角的鱼尾纹也就越深刻,那握着酒杯的手指尖也露出小疙瘩样的厚茧……
刹那间,白秀慈脑海中又晃过三十年前的场面:她红肿着眼守着那双断了跟的皮鞋,魏艳丽则摊开一双葱白段样的嫩手向众人展示,语带娇蛮,“难不成还是我硬生生掰断了她的鞋跟?”
白秀慈突然有点心酸,一种美人迟暮的同病相怜让她心软了。
她的心一软,也就没再穷追不舍地问下去。
不拆穿就是给彼此留下的最后的体面。
干了那杯酒,白秀慈收到短信:“妈,怎么还不回来?”
是儿媳妇催她回家看孩子了。
白秀慈起身,跟众人匆匆告别。
转身离开时,她感受到魏艳丽烙在她后背上那恒久又不甘的目光。
走出饭店门,明亮的阳光裹着小城特有的暴土扬长扑面而来,马路边卖地瓜、卖水果、卖活鱼的小摊摆得歪七扭八,小汽车在自行车和电三轮的夹裹中艰难穿行。
在这个小城活了一辈子了,仿佛头一回,白秀慈感受到一种真实的坦然。
她感谢这场三十年后的意外会面,在见识了彼此老年的狼狈相之后,她意外地打开了多年的心结。
是啊,其实回头想想,人这一辈子又有什么可争的呢?
人再折腾,是能折腾过命去,还是能搏过时代的洪潮?
只怪年轻时格局太小,又困拘在狭隘的圈子里,一叶障目,才会任由人性的恶发作,哪怕互相倾轧,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白秀慈走到卖活鱼的摊前,称了两条鲫鱼,打算回家做成喷香的奶白汤,给小孙女儿好好补补。
拎鱼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时间才是最残酷的高手,你瞧,就算再不服输,如今不也都是当奶奶的人了。
(本文原标题:两个女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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