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游之前的故事

金蝉子是个傻瓜。

除了师尊，所有人都这么说。

师尊不语，是因为他只论道，而不谈这人尽皆知的事实。

金蝉子一年只上一堂课，师尊传法，哪怕是最浅显的大道理，他亦不懂，亦要苦思，亦次次与师尊争锋，起先还有弟子试图教导这个愚钝的大师兄，然而不久便都失了望。金蝉子虽愚，嘴上功夫却是练得极好，能一路从盘古大神喋喋到新生的汉家王朝，不断从中寻求着个例断章取义质疑佛法，而且还如同六七岁的痴儿般盲目驳斥着一切听到的东西，就连师尊也无法令他停下那飞翔的舌头，所以十几年来的每次的结局都不外是弟子散尽，明月悄悄别上枝头，师尊手中念珠数到上万遍，金蝉子方才发觉子时已过，于是，OK，回房睡觉。

金蝉子一年只上一节课，其余时间他便扫他庭中无穷尽的落叶，看着云发呆，与一块又冷又黑又硬、不知道从什么年代起就趴在那里的石头称兄道弟。他常常忘了三餐，就这样枕着落叶，躺在大石头的旁边，自顾自说着，然后，一轮轮日落又日出。

师尊都曾评价说若是剔去金蝉子每天所说的废话，将剩下的万一串联起，倒也有了几分道的意味。可师尊又曾说过，这个世上除了佛法，其余尽是废话，所以啊，金蝉子多少天不进水米的思索，不过是让这世上多了几句废话罢了，不过是让这世上多了几句有着道意味的废话罢了。

金蝉子一年只上一堂课，所以当天弟子们都会备足吃食，带上小说与佛经，去菩提树下听废话，去开始这一天另类的自修。师尊也只把这当做偶尔的放松，与顽劣的徒儿谈论佛是什么，佛有何用，佛为什么不都去死。

金蝉子一年之上一堂课，一堂课便道完了他一年的所思所想。

金蝉子是个傻瓜。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2

石头不是，它不是人。

它喜欢金蝉子，喜欢他那快人一拍的脚步声，喜欢他问自己“石头石头，你说天为什么永远这么蓝”时耿直而又单纯的眼神，喜欢他搂着自己看云的温暖。

“石头石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一般了，能和我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这么好的运气，你一定是女娲补天用剩的废物吧。”

“傻瓜。”

“你再不说话，我就当做是默认了哦。”

“。。。”

“哈哈，果然和我有关系的都不一般，告诉你，其实我向师尊提起过你呢，只不过不知道师尊是压根儿不同意呢，还是在第九千多遍地数他那串珠子，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金蝉子就是如是一直一直地说着，石头也就安静安静地听着，那一天仿佛格外的长，长到甚至金蝉子同一句白痴的话说了两遍，三遍。

“最后”或许就连他也会累吧，往日比蝉还要聒噪的、石头最喜欢的声音悄悄喑哑了少许，“我要走了。”

“只有你的话，会孤独的吧。”

“你喜欢猴子吗，我知道一个地方，叫做花果山。”

“那里有猴子，有老龙，还有松鼠！”

“天空究竟为什么，总是这么蓝呢。”

“原来石头真的是没有灵魂的吗。”

“那我这二十年究竟都是在和谁说话啊！”

有小虫子钻进了石头的心，爬来爬去地抓挠着迟钝而又敏感的心壁，可却始终没有一只手能够粗暴而又解脱地撕破那朦胧的痒，只能任由那些看不见的家伙们温柔地搞着破坏。

石头拼上了性命地挣扎着想说些什么，怎么留住金蝉子，或者至少，好好地说声再见。

可它终究只是块石头，拼上了性命也没有灵魂的石头。

石头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到，什么，也没有做。

3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名唤玄奘的僧人带着只猴子拜佛求经，有时他也会起关于为什么天空总是这么蓝的感慨，而猴子也会照例骂他傻，让他多上点心，少被妖怪抓走几次。不过玄奘其实并不真的白痴，他只是懒得去思考，因为故事的结局肯定是猴子一边骂，一边踏着七彩祥云救他出来。所以无论救者还是被救者，骂者还是被骂者都笑着，一行人便是这样笑着西游的，而待他们功成之后，同样笑着的师尊，现在是佛祖了，将不会告诉他们

曾经有一个真正的白痴叫做金蝉子。

曾经有块会流泪的补天神石。

在西游之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