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你已离开35天,今天是你的五七。我迟迟不肯动笔,就是试图不用太悲伤的文字,勾勒出你平凡而不平凡的一生。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往者虽无谏,来者犹可追。
你的丧葬仪式上,来了一百多人,你的外甥女来了,你的侄女来了,你多年没有走动的姨侄儿也来了。
你的一生,只有67年,却是十足奋斗的一生,前半生为了弟弟妹妹,后半生为了我们这些孩子。奶奶走得早,作为长兄,你理所当然地分担了爷爷的负担。在七十年代的农村,32岁才结婚,无疑是晚婚中的晚婚。那时候太穷了,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够吃饱肚子,你选择了自我牺牲。不止一次听你说起,那时候,经常要步行上百里地到河南,只为了能捡一些散落的麦穗,有时候动了别人尚未收割的庄稼,还会被人追着打。在温饱面前,尊严显得轻如鸿毛。
记事起,你就是弯腰驼背的形象。很多年我都不能接受你这个样子。记得高中时,你给我送生活费,我恶狠狠地吼你,叫你以后别来了,我无法忍受别人的疑问:这是你爷爷吗?从农村出来,我背着自卑和自尊的双重铠甲,不堪重负。后来工作了,成熟了,和你走在大街上,我总是骄傲地向熟人介绍:这是我爸爸!你用并不伟岸的身躯,扛起了我们的未来。
你是严厉的父亲,从小我记不清挨了多少打,罚了多少跪,挨了多少饿。曾经一度,你是我心中的噩梦。只是我并不感觉奇怪,山里人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有的都是从祖辈留下来的古训,残暴却实用:棍棒头上出孝子。最后一次挨你的打是在初中时,那天黄昏,天色阴沉,你的手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大概你也陌生了,以前一把就能拧起来的毛孩子,站起来已经和你等高了。也就是从这时候,你对我的称呼变了,我意识到自己也许长大了。以前的乳名:奶伢、狗子,变成了一个字:亮。你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然后是婉转,最后是依赖。我们的角色,在渐渐转变。
2000年左右,全国范围的农民进城务工浪潮兴起,你也加入了农民工队伍,开始了闲时务工,忙时务农的生活模式。你的工作强度更大了,但是家里有四个上学的孩子,你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特长,没有手艺,只有建筑工地的门槛最低,提灰桶,架模……超负荷的工作强度,恶劣的工作环境,糟糕的饮食,各种不良生活习惯,透支着你的健康。但是你很享受这种生活,虽然苦,但比起在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还得看天吃饭的日子,工地起码收入稳定。
年轻的你敏而好学,小学三年级没上完,就自学完了珠算,后来还凭借努力当了多年大队长,乡人多赞不绝口。可是上了年纪,你反而不再接受新鲜事物了,每每念及,我总痛心疾首。你不会用银行卡,不会用智能手机,不会用抽水马桶……一切现代化的东西,你总是本能排斥。
直到去年陪你住院,你连怎么挂号都不知道,我才发现,原来你所有的不懂,是因为没人教你。从牙牙学语到独立生活,你教会了我,你知道的所有。我却忘了,在急剧变革的时代长河中,你也是嗷嗷待哺的“婴孩”,我却没有给予你足够的耐心和陪伴。养儿防老?还是养儿送终?
残破不堪的婚姻,伤得你体无完肤,我们几个孩子也深受其害。你学识不多,也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也许你到离世都不明白,你的婚姻为何不幸?你用另一种方式教育了我。我学会了情绪管理;明白了迁就式的付出不可能得到幸福;见证了女人克夫的可怕后果;理解了女孩儿不能缺爱的深刻道理。我学会了如何去选择一位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怎样才能拥有幸福的家庭,怎样获得幸福的婚姻。从这方面讲,父亲,您是伟大的。
仙逝的前一天,你大声喊着:“妈……妈……妈嘞……”妈,这个阔别四十年的称呼,你又一次喊了出来,哪怕垂垂迟暮,在奶奶面前,你仍旧是个孩子,仍然渴望关爱。我们无度地索取着你的爱,却忘了,你也需要爱。你的遗愿是葬在奶奶旁边,我们已经照办。那里地势陡峭,面积狭窄,实在不是个理想的埋葬之地,但我相信,有母爱的地方,就是天堂。
同行三十载,你给了我,你能给的最好的一切,你是个好父亲,而我,是个不称职的儿子,总觉得来日方长,哪知转眼已是阴阳永隔。愿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愿你能停下辛劳的脚步,愿你能享受片刻安宁。我会在人世间,积极乐观地生活,让你在天国为我骄傲,他日若能重逢,你还能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句:“嗨!可以啊!”
今天五七,儿女们给你烧了钱和生活必需品,不要太省,该花就花吧。儿再送你诗一首,文字寥寥,难表思念之情:
祭父诗
瑞雪皑皑传噩音,
慈父羽化登仙程。
劳苦节俭终染病,
来世恳续父子情。










网友评论
对啦,想问一下,那个生活必须品,正确的是否该是必需品呢?还是说怎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