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似锦不似海

作者: 筵散 | 来源:发表于2017-07-20 17:34 被阅读162次
浮生一梦

(壹)

三月三,周史上记载,这是一个好日子。黄道吉日,宜嫁娶。

一个月前锦海向她的父皇求了赐婚。为她与楚江月赐婚。

天子不知为何,出奇地疼爱这个嫡女,一点头便允了。

众人唏嘘,当世人皆知,楚江月,楚四郎,是一位美男子,年纪不过刚刚弱冠,却已经官居正三品大理寺卿。

楚江月,因为他觉得这名字颇显女气,所以从不许人这样叫他。

于是因着他在家中排行第四的缘故,大周皇都的女子们皆唤他:楚四郎。

而众人唏嘘,是因为锦海,成庄公主,是出了名的丑陋与愚笨。

一个月来,这一桩婚配,成了大周朝的茶余饭后的笑谈。

纵使如此,这一日,该嫁的还是嫁了,该娶的还是娶了。

傍晚时,后面跟着一连串嫁妆的俗气的艳红色轿子,从景阳正门抬了出来,抬至楚家府邸。

俊秀清绝的楚四郎,一身绛红色,站在门口迎接。风姿卓雅,同往日一样好看。只是他的眼底映着天边灿烂的红霞,却没有半分欣喜之意。

一路过来挂满了灯笼,映得一条街煌煌如在梦中。直到楚家门口的鞭炮点燃,一阵炸裂声,才有了几分俗世烟火的味道。

直到多年后,依旧有人感叹这一场婚礼的盛大。因着这精彩和恢弘的婚礼。世人们差点就要忘了,那嫁给俊郎的,是一位丑陋愚蠢的女子。

礼成之后,新娘就被送进了新房。

一入新房,她便迫不及待自己掀了盖头,硬是把自己嫁了进来。

在一旁的教礼嬷嬷看得直摇头,却又看见这位公主略有些丑陋的面容。

其实,算不上特别丑,只是像山野村妇一般面容有些粗鄙,还有右半边额头上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总之,世人瞧着,皆是不会觉着好看的。

锦海瞧了这嬷嬷一眼,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公主,信不信我让父皇下旨杀了你的头。”她的眼里只有一分勉强的毒辣,其余九分皆是愚蠢的天真。

向来只听命于锦海的阿珠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的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岂容你指点。”

一对主仆,主唱仆随,一坐一站,言语愚蠢,容貌粗鄙。

直到夜深,楚江月才推门进来。教礼嬷嬷和侍女阿珠也退了出去。

楚江月的眼里没有一点醉意,这样耻辱的日子,他是没有心情吃酒的。

他眯眼,凑进了锦海道:“我还没有来,你便自己掀了盖头?”

锦海此时有些羞,看着他好看的容貌,脸红心跳。红帐旁的龙凤喜烛火光一晃一晃,映在锦海羞红的脸上,益发显得难看。

锦海轻轻点了点头。

楚江月的脸色冷峻,道:“丑妇不知羞耻。”他又凑进了些,抬起了手,抚上她的额头。

锦海闭上了眼,满怀期待,柔柔地唤他:“四郎夫君。”却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放下手,很快将她的盖头重新盖上,道了一句:“汝,甚丑。”

转身拂袖而去。

锦海几乎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一把掀开盖头,没有半点皇族公主的教养,便吼道:“你胆敢侮辱本公主!信不信我让父皇杀了你的头?”明明吼得那样大声,旁人听来却只会觉得可笑。

“你不敢。”他并未回头,已走到了门口。

“你去哪儿?”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不给她留一点再说的余地。“喝酒。”

锦海有一些难过,偷偷尝了一口合卺酒。哪知她酒量太差,只闻一闻便昏昏欲醉,喝一口就醉死过去,不省人事。

龙凤喜烛在红帐旁摇晃。锦海梦见了她初次见到楚江月的场景。

(贰)

那是二月初,桃花刚开的时候。锦海带着阿珠出宫去玩。

她并未发现路边人嫌恶的神情。只是这里买点胭脂水粉,那里买把扇子,又停下来买了支珠钗。全让后边的阿珠拿着。

“公主,你慢点!”阿珠在后面叫着。

父皇从来不阻拦她出宫,她就隔三差五跑出宫。但是她从来不懂得掩饰身份。长此以往,整个皇都的人都知道,那右半边额头上有红色胎记的女子,就是成庄公主锦海。

锦海冒冒失失,被一只路中央突然蹿出来的猫吓到。

路人皆笑。锦海羞愤交加,扑上去抓住那只猫,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刀,对准了那猫的脖颈。

“停手。”锦海听着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于是回过头去。

她呆住了。世人皆传是天下第一容颜的男子,立在她的面前。

人群里的未嫁女子皆喊了一句:“楚四郎!”

“那是我的猫。”楚江月指了指她手里掐着的猫。

锦海觉得窘迫,慌忙收起了刀,还忙不迭解释:“我,我只是...开个玩笑。”

那只猫却对准她的手,狠狠抓了下去。然后跳进了已经蹲下来的楚四郎的怀里。

锦海叫出了声,路人又笑。

阿珠从人群里钻了出来,问她:“公主,你怎么样?”

楚江月只稍微有一点诧异,没想到这样粗鲁的女子竟然是公主,又平平淡淡道了一句:“你可有事?”

锦海傻傻地摇头说:“没关系。”

“那便好。”本来就是她的错,所以楚四郎没有再管她,转身就走了。

而且这公主,在他眼中,实在是丑得...不堪入目。从小如月般被众人围绕,被称赞为天人的他,从来看不起这样难看的人。

锦海被阿珠扶起来,想了很久,却只想到了一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她读的诗极少,能想到这么一句,实属不易。

她想用这句诗来称赞楚江月,却怎么也对不上。直到她后来稍微聪明了些,才想出了一个解释。

楚四郎,他不像平常的地方开的桃花,不是桃花初开的一点欣喜,也不似桃花大胜似的欣喜万分,更不似桃花开到尾时的一点欣喜一点凋败。他是平常地方的桃花开尽了,才在山寺见到桃花时的惊喜和旖丽。

这是锦海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子。

她求了父皇,此后父皇每一次上朝,她都躲在暗处,偷偷瞧着金碧辉煌的大殿下,那个比星辰还要耀眼的楚四郎。

即使她丑陋又愚蠢,可她的心里真真切切盛满了欣喜和爱意。

阿珠说:“既然公主你这么喜欢他,就让皇上下旨给你们赐婚好了。”

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她很傻地想着要给他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害羞又无法抑制地开心。

可是,即使她再傻,她也明白,她心心念念的夫君,一点也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叁)

成婚半个月,楚江月也没有再踏进过锦海的房门。

半个月来,锦海也很少见到楚江月。

她无聊得紧。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出去街上玩,也不能随便使唤人。

即使她是公主,可楚家的下人,当然只听命于楚家。

这一日她在花园中扑蝴蝶,扑得浑身都是泥土。却忽然有人传话来说楚母请她去正厅。

她没来得及擦干净脸上身上的泥土,就去了。阿珠说,楚母是她的婆婆,她得听话一些。

楚母坐在正位上,坐得端正,却并未瞧她一眼。

锦海只得默默地坐在那里,以前凶人的劲半点不剩。

很快楚江月也来了,他也不瞧她,只低了头道:“母亲。”

楚母微微地笑起来,招手叫他过去,把他当孩子似的摸了摸头,说:“好久没能好好看看我的孩儿,今日要好好看看。”

楚江月也笑:“母亲多看看。”

锦海忽地想起了她的母后。母后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她记得父皇对母后很好,什么都会满足她。就像对自己一样。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天子娶那样一个容貌平凡的女子为后,一是因为其父掌大权,娶其巩固自己的势力。二是她救过自己一命,他重情义,报恩罢了。

而天子对于她,不过是仅剩的一点善意和对她母亲的一点愧疚罢了。

事事满足,不多过问,不是宠爱,不是喜爱,不过是不在意。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母后也经常安抚般地摸摸她的头。她学会了一首诗,就会背给母后听,母后还会夸她聪明。

“我儿锦海。家姓锦,名海。一愿我儿胸襟似海,女子也有博大胸怀;二愿我儿,有生之年,可见海之壮阔,圆我年少愿;三愿我儿,日后有好夫君,夫君前程似锦,对我儿情深似海。”

——她的名字是母后取的,周后对她唯一的女儿有着很大的期望。她本想亲自将女儿教成天下第一的女子,无奈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楚母忽然问她:“公主在这里可快活?”

锦海不明白她是何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说:“能见到四郎,我很快活,可是四郎不喜欢我,我不快活。”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她从来不扯谎。她不会,因为没有人教过她。

楚母瞧着楚江月,正色道:“孩儿,我知道你心如天外仙,但你总不能得罪了九五之尊。”

楚江月终于拱手一拜,“孩儿明白了。”

锦海茫然地看着他们,她听不懂。五岁前她看的书不少,后来都忘了。五岁之后,她很少再瞧过书。

她打心底里厌恶那些东西,她不想懂,她甚至害怕懂。她隐隐地觉得,如果自己懂了,就会有可怕的东西出现。

于是那一天晚上,楚江月去了她的房里。

锦海那么开心,小心翼翼地给他倒茶,却打碎了茶壶。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这样的事。

锦海甚至觉得,楚江月应该感谢她。可是打碎了茶壶之后,她又害怕他生气。她只能蹲下去捡,划伤了手指又叫了一声,呜呜地哭了出来。

楚江月好歹没有摔门而去,叫来下人清理了碎片。然后只冷冷地说:“睡吧。”

楚江月不允许她躺得靠自己太近,锦海躺在他边上,却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她依旧很快睡着了。楚江月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直到第二天早上,楚江月走了,锦海才想起来,阿珠跟她说的洞房呢?难不成这就叫做洞房吗?

她也不敢多问,只是觉得楚江月来了一晚,她特别开心。

(肆)

转眼就过去了两个月,楚江月常常去她房里,可是他偷偷地在她房间里再放了一张床榻,从来不与她同榻。

就连睡去,也是远远地背朝着她。他很少跟她说话。

直到有一天,阿珠给她出了主意。

阿珠去了一趟街上,买的是市井烟花之地最劣质的迷情药,放到了她房中的茶水里。

锦海第一次扯谎,连话都说不清楚。

可一切居然出奇地顺利。正好那一天楚江月喝醉了,锦海连话都不用说,他就正好拿起了那一杯茶。

正好得让锦海害怕。

那是锦海迟来的洞房。没有龙凤喜烛,没有喜服,也没有合卺酒。

交杯同饮,与君结姻。很多年后她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可惜她与他,从来就没有那样的缘分。是强求也求不来的。

即使他的眼里分明没有她,即使他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即使她疼得掉了许多眼泪。她的心底还是很欣喜,从来不曾后悔。

第二日晨起,楚江月看了她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就要离开。

“丑妇愈加不知羞耻。”

她后来也惊讶于自己当时的恬不知耻,竟然也跟了到门口,还对远远走开的他喊了一句:“四郎,你昨晚弄的我很疼。”

她那样不知羞,喊得那样大声。院子里许多丫鬟都笑了,嗤嗤地嘲笑她。

可她还剩下半句没有说出来,“可是我很开心。”

锦海进了房间,门外还是传来各种嘲笑声。她的脑子忽然浮现出一段画面来。

那是父皇的嫔妃们,她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又捂着嘴说:“呀,这孩子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母后。”

她们推了她一把,她就狠狠地碰在了前头的柱子上,撞得满脸都是血。

可她们好像还嫌不够,带着她继续在花园里玩,也不牵她。

她们还指着一棵树说:“这树上的花真好看,你爬上去帮我们摘一些下来好不好?”

她也傻傻地去爬。母后教过她要与人为善,却从未教过她如何拒绝别人,如何分辨善恶,如何保护自己。

她笨拙地往上爬,看着她爬的那些嫔妃们就肆无忌惮地笑,“瞧她那蠢样!”

她爬上去了,要伸手去摘花时,却一下掉了下来,这一次是脑袋碰到了石子,血却真的止不住了。

那些嫔妃才叫了奴婢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请了太医。

从此以后,从小聪明好学的公主,变得痴痴傻傻,也不再爱看书。

她记得那些嫔妃对父皇说:“皇上,你看这孩子,我们带她去散步,她却到处乱跑,还跑去爬树,您看,就掉下来了吧。这孩子也是可怜,这么顽劣,又没有母亲来管一管。”

她们还装模作样地擦拭了眼角从来没有流出来过的眼泪。

她跟父皇讲过,她那时扯了父皇的袖子,小声地嘟嚷了一句:“她们推我。”

父皇却没有听她的:“莫要胡说,你好生休息,父皇还要批奏折。”

她小小的,根本扯不住父皇的衣角,让他留下。

就像现在,留不住她的夫君楚四郎。

她学会了一个词,叫做无用,她觉得自己的确是这样。

(伍)

盛夏到了,锦海半夜翻身时还能听到窗外的蝉鸣。

雨忽然也多了起来,总是忽然就来了,不打招呼地就呼呼啦啦下了下来。

这一段时间,楚江月好像很忙,也不来她房里了,她几乎连见都见他不到。即使见到了,他也不与她说半句话。

可他只要头一点,锦海就会很开心。

窗外忽然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雨就忽然下了。倾盆大雨。

锦海从来不怕电闪雷鸣,母后说是自然之象,无需害怕,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必害怕。她是非常相信母后的。

可是她觉得这雨像极了母后的眼泪。

母后去世之前,总是动不动就哭,躺在病床上,努力压抑住声息,不想让她听到。

她那时候那么懂事,拿着帕子,轻轻替母后拭去眼泪,童言稚嫩:“母后莫要伤心,阿海好好读书,每天背十首诗,母后是不是就高兴了?”

母后含着泪朝她点头。轻轻说:“阿海该睡了。”

这一天她拉着阿珠在楚家花园里捕蝉,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好半天。接下来几天也是这样。

直到请来大夫,大夫说她已经怀孕了。

锦海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一种高兴。她觉得这个世上有很多种高兴,怀孕了是其中一种,还是很高兴的一种。

可是她本来就是一个孩子,如何能照顾得好另一个孩子。

楚江月很快就知道了。他甚至都抽空来看她,问她:“你怀了孩子?”

她低头说:“是,我怀了四郎的孩子。”她傻傻的,还要特意强调是他的孩子,她生怕他不认这个孩子。

她头低低的,没瞧见楚江月眼里的冷意。

“那就好好在房里呆着,别到处乱跑。”楚江月说了这么一句,明明该带着些关心,却是生硬地命令的话语。

“是 ”锦海更加开心,有了孩子,他连与她说的话都多了起来。

楚江月却很快别过脸去,厌恶地道:“蒙上你的脸,我不想看到。”

锦海的心仿佛被从天上拉到了地底下。他嫌她丑。可她丑,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锦海以为,四郎接受了她。

于是她又开心起来。

自从怀了孩子,锦海喜欢看起了书,她忽然想懂了,她觉得就算懂了再可怕,也有她的孩子陪着她。

楚江月每一天都会来看她,也会听她说说话。可他的眼里对于她还是寒冰的冷意,也从来不看她的脸。

锦海有时会很难过,但她很快又开心起来。因为四郎来看她了。

某一天楚江月不来看她了,只命人送了一碗药给她。

乌黑的汤药,来人说是安胎药。锦海毫不犹豫地就喝了下去。她总是别人给了她一点好,就毫无保留地选择相信。

很快她的肚子就开始剧烈地疼痛。她觉得仿佛有一个人在她的肚子里乱搅一通,最后要把她的孩子拽出来。

她看见自己流了很多的血。她还来不及难过,来不及怨恨,来不得凄凉,就丢了孩子。

她疼得使劲哭,只有阿珠在身边陪着她。她感觉到血不停地流,她甚至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死去,她正在失去她的孩子。

那潜藏的母性从她的孩子性里冒出来。

最后她疼得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楚江月正在她的身边。“四郎。”很快她反应过来,是楚江月让她没了孩子。

她趁他不注意,抓住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起来。他却打了她一巴掌,将手指抽出来,眼里带着满满的厌恶,仿佛看到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一般。

锦海觉得无力,龇牙咧嘴,十分难看:“为什么?”她想说,那是我们的孩子。

楚江月却不看她,只冷冷道:“你不配。”

这是锦海此生最难过的一回。后来她便不那么难过了,因为,她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楚江月了。她不敢了。

那一碗堕胎药分量十足,生生要了锦海半条命,此后养了一个月,也只养回了原来的七分。

一个月后,楚家忽然热闹异常,阿珠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楚江月又升为正二品尚书令了。

众人自然都来祝贺他,表面上是祝贺,本质上却是来巴结,楚四郎前程似锦,他们怎么能不来巴结。

要是得罪了他,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

其实锦海不知道的是,几个月以来,楚江月一直在注意天子。直到他慢慢的发现,皇上从来没有提过锦海,也从来不问他锦海如何,甚至自从锦海嫁出去之后,皇帝都没有再管过她。

种种迹象都告诉他,天子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嫡女。所以,他才敢动她。

锦海自从失了孩子,便真的开始读书了。也终于勉强变聪明了些。

她想明白了很多。

她终于发现,原来父皇,从来不在意她。她也不怨。她从来都没有学过如何怨。母后没教过,她也不想学。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那样快,一年后,楚江月起兵造反。

暝盛皇帝本就不是什么贤君,楚江月竟也得到了不少支持。

不到半年,旧朝灭,新朝更。楚江月坐上龙椅,改国号为晏,定了年号为清安。

锦海读了挺多书,安静地等待着那一个结局。

谁料没多久,竟然有人拿了凤冠霞帔来,口口声声称她为皇后。锦海是不信的,她不信那么厌恶自己的那一个人,会立自己为皇后。

但她还是去了。这一次有人给给她给她好好的打扮了一番,镜中的人,也好看了些。她是不在意的,反正如今,已经丑了这么些年。

这一年的锦海,正好是双十年华,已经是老姑娘了。

她坐上了轿子,入了皇宫。

上一次是从景阳正门抬出来,这一次却是抬进去。

那一个房间是红帘喜帐的,喜气得很,锦海却没有什么欣喜了。

楚江月是当年的一身红色,这一次却是笑着看她,“皇后,你来了。”

他倒了两杯合卺酒,递给她,说:“这是我欠你的合卺酒。”锦海没有半分疑,像那一碗堕胎药,她也是那样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交杯同饮,楚江月依旧那样笑着,看着她。

毒发作的那一瞬间,锦海却有几分了然,这毒真毒,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揪起来了,都要扭曲了。跟她丢孩子时候的疼差不多。

可她知道,自己是笑着的。虽然不太好看。

她努力地挪到床边,倒了下去。楚江月就站在她面前,笑笑的,说:“我与你的孽缘,是时候了结了。”

锦海知道,不管如何,曾经娶过这样一个丑女,不管她死没死,都会令他一辈子蒙羞。他怨她,她不怨他。

锦海努力地伸出手来,想要拉住他的衣袖,可是怎么也拉不住。像是五岁那一年母后被放入棺材时,她拉不住,父皇离开时,她拉不住,这一次,她还是拉不住。

太远了啊,锦海想。她没哭,安安静静地放下了手。

大晏史书上记载:庄元皇后,前朝周嫡公主,貌若无盐,嫁元皇清安皇帝。元皇称帝二日,殁。

史书寥寥勾画,世人皆忘了那庄元皇后的姓名。她叫锦海。

锦海,前程似锦的锦,情深似海的海。她的夫君果真前程似锦,却并未对她情深似海。

(后记)

锦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丢在了乱葬岗。

她慢慢地爬起来,慢慢地笑了。没让她死,大概已经是楚江月最大的仁慈。

她离开了乱葬岗,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皇都。

她遇到了一个与她一样傻的农人,嫁给了他。她竟然不会太笨,学会了干农活。

她生了一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了一生。

成亲那一天晚上,丈夫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叫阿珠,珠子的珠。

从此这个世上,再没有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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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宁不遇:写得真好。如果是我,不舍得让她得不到一点温存就离开(´-ω-`)
    筵散: @宁不遇 你写得比我好得多啦😘
  • 米畅:看完后心碎。
  • 篱下有鹿:真是太可怜了
    筵散: @入竹如温 也许是因为我太悲观了
  • 篱下有鹿:终于开始写了
    筵散: @入竹如温 谢谢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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