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

时间需要往前推一下，推到2000年的7月，地点是山东省的烟台。

从全国各地汇集来的100多人，在这里的一个海边度假村，准备召开一次全国高职教研协作会议。高职院校当时刚刚兴起，笃定是中国职业教育的一个新方向。参加会议的代表主要来自已经成为高职院校的学校和已经申报高职院校的原国家级和省市级重点中专。

杨云来自江苏扬州，是一所成人专科院校的教务主任。

报到的当天晚上，杨云随带队的校长入座。同席的主要是来自湖北的两所新兴高职院校的院长和系主任。相互自我介绍之后，杨云注意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鸿主任往往乘杨云起身敬酒的机会，不时地上下打量她。

晚宴结束之际，鸿主任主动走到杨云身边，声音柔和地邀请她一起去海边散步。

杨云婉言谢绝说：“改天吧。我得回房间洗个澡，休息一下。今天跑了一天，晚上又喝了不少酒，现在有些疲乏。”

没想到鸿主任还挺会黏糊：“你看这样行不行，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在大门口见。我等你。”

一个小时过去了。鸿主任已经换了衣服，出现在度假村的大门口。他抽着烟，不时地抬起手腕，迎着大门口的路灯，看一下手表的指针。

“已经过5分钟了。”他对自己低声咕哝着，一边慢慢踱着步。

不时，有参加会议的代表从大门进去或出来。好在这是会议尚未正式开始的前一晚，彼此都不认识，也因此不用打招呼。

“这家伙，已经过去快10分钟了！”心里，鸿主任想着杨云的样子，又无声地咕哝了一下。

眼看就8点半了，杨云还是没有出现。鸿主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开始有种下坠的感觉。

就在他低头踩灭第二个烟头的时候，杨云出现了。她也换了衣服，把T恤衫和牛仔裤换成了玫瑰色连衣裙。

鸿主任的脸上立刻象太阳冲破云层一般绽露出笑容：“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云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胳膊伸出来，挽住了鸿主任的胳膊。两个人像一对恋人一样，离开度假村的大门，朝不远处的海边走去。

远远的，海上亮着几盏灯，是运输船或回航的渔船。近处，海水是黑色的，冲刷着防波提，发出訇然的巨响，随后是泡沫的碎裂声。

两个人在站在防波提上，看了一会海。谁都没有说话。

  “海边多舒服呀。”鸿主任打破了沉默，开始感叹。“我从小生活在平原，没有见过大海，所以特别想看海。”

  “喜欢大海表明你心中有浪漫，有漂泊流浪的潜意识。”杨云顺着鸿主任的话分析说。

  “走吧，我们去那边的海滩。”鸿主任一边说，一边拉起杨云的手，两个人迎着昏黄的路灯，沿着防波提走去。

走了50多米，他们选了一块地方，面对大海坐下来。

海风吹过，拂起杨云的长发。鸿主任往杨云身边靠了靠，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

“我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杨云淡淡地说。“已经离了三年了。有一个男孩。8岁。离婚时判给了他父亲。”

  “也就是说，”鸿主任回应着，“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

  “我这次出来，校长给了我一个特殊的任务，要我出来一个，回去一双。”随之是一声苦笑。

  “看来你们校长很关心下属。”鸿主任随口说道，心底却滋生出一股酸味。

忽然，鸿主任注意到，杨云在悄悄掉眼泪。

他用手拢了拢杨云的头发，不无关切地说：“一个人的日子冷冷清清。尤其是像你这样既年轻又漂亮的一个女人。”

心里，鸿主任坏蛋似地笑着，与此同时，把杨云的肩膀搂得更紧了。

“是的，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杨云不无凄然地说，同时把头低垂下去。“当冬天，北风呼啸，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既害怕，又孤单，更觉得自己可怜......”

鸿主任不明白杨云为什么要这样说。是暗示？是诱惑？是因为压抑的太久造成的必然的倾诉？

他试探性地把手从杨云的肩膀移开，移到她的颈项，开始抚摸她的耳朵，她的面颊，她的下巴。她的脸上是两道湿漉漉的泪水。

他把她的脸向自己这边压过来，当压到一定的位置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嘴送过去，吻了她的带着泪水的唇和眼睛。

杨云没有反应，但也没有把他推开，甚至连推的意识也没有，任由他抚摸着，亲吻着。

突然，鸿主任伸出另一只手，一下子把杨云抱在了怀里，同时把胸膛紧紧地压向她的乳房。

当鸿主任继续吻下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从他松开的嘴里。

会议只开了一天。上午的内容包括国家有关司局领导介绍国家已经制定和正在制定的旨在推进高职未来发展的政策和规划，接着是集体合影和部分高职院校领导介绍办学方法和发展目标。下午是讨论。讨论内容包括校际之间的合作，校企之间的合作，以及专业建设和必要的课程建设等。会议在欢快和谐的氛围下宣布结束，同时宣布的还有第二天的旅程安排和具体要求。

翌日8点，度假村大门外来了三辆大客车，待参加会议的代表及代表的小车司机全部上车，准时发往旅行目的地蓬莱。

杨云坐在第一辆车的第一排，而鸿主任，因为等自己学校的校长，准备上车的时候发现第一辆车已经满了，只好坐第二辆车。第二辆车发车时间与第一辆几乎同时，只是人少些。

与杨云同座的是一位来自福建的教务处主任，姓许，头发自来鬈，胡须旺盛，也因此脸刮得象青萝卜一样。

  “你是江苏的？”汽车发动后，许主任向坐在里面望着窗外的杨云问道。

杨云回过头来，看了许主任一眼，认真地反问：“你呢？”

许主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福建漳州的。言午许。”

  “哦，幸会。参加会议的人多，会期又这么短，好多人彼此都不认识。”杨云为自己不认识许主任寻找着理由。“以前来过山东吗？”

  “来过。”许主任说。为了显示自己见多识广，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以前去过曲阜和青岛。”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杨云就睡着了。身体保持着坐姿，但嘴巴半张着。

许主任一路上精神抖擞，此刻看见杨云半张的嘴，不禁暗想：“漂亮女人也有丑陋的时刻。”这样想着思维的天线就联系上了李敖，联系上了李敖与胡因梦的离异。

下车以后，由于会务组有要求，一辆车即属于一个组，行动要尽可能在一起，包括进景区大门，吃饭和上船。也因此，整个一天，杨云都跟在许主任的前后，而许主任，也很会照顾人，包括在杨云上卫生间的时候题她拎包。下午，在蓬莱仙岛，许主任甚至还买了仙桃，和杨云分享。

从蓬莱回来，两个人吃晚饭也坐在了一起，并约定，8点钟许主任去敲杨云的门，然后一起去逛街。

当许主任按照约定时间去敲门的时候，杨云还没有化好妆。“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杨云的话从门里飘出来。

5分钟后，门打开了，杨云神采奕奕地走出来，头发还没完全干。

鸿主任此刻正徘徊在度假村的大门内侧。他想知道，杨云是否今晚还出去，他们是否还能一起去海边。

“咦，鸿主任。这么巧！”杨云首先发话。“在等人？”

鸿主任早就注意到，一整天杨云都跟在许主任左右，但是没想到，到了晚上，他们俩还在一起，而且，很明显，正准备一同去某个地方。

“是啊！是啊！”鸿主任无心地应答着，也搞不清自己应答的是“这么巧！”还是“在等人？”。

这么应答着，鸿主任灭了手中只抽了半截的烟，然后进退两难地看看杨云，有些干涩地问：“今天玩得开心吧？”

“出来开会不就是为了散心吗，”杨云笑着回答，“走吧，一起上街转转。来了两天了，还没见烟台长什么样子。”

鸿主任有些茫然以对，但腿却已经迈动，与杨云并列前行。

“哦，我忘了介绍了，”杨云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许主任，向鸿主任介绍说，“这位是福建的许主任，教机电设备的。”

鸿主任几乎与杨云同时转过身来，在杨云的简短介绍之后，与许主任礼节性地握了握手：“我姓鸿，江边一只鸟的鸿，来自江苏。”

寒暄完毕，鸿主任突然拿定了主意，似乎非常不好意思地对杨云道：“哪什么，你们去吧。我这边一道过来的朱院长还在等我斗地主。”说完也没看杨云一眼，一个人往回走去，匆匆消失在昏暗的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