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见恺是在上周，他从北京回到南昌，原因是回来结婚。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四年前他离开南昌时说，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城市！可是兜兜转转，他最后竟成为了南昌女婿。
我们见面是在他的婚礼结束之后，消息的来源是别人的朋友圈。后来想起来，恺因为有一段时间在朋友圈做代购，我看的心烦，屏蔽后就没再关注他。原本我想婚礼已经结束，我就权当不知道好了。可大概是恺忙完婚礼后，得知我留校读研，就主动联系了我。我很聪慧地祝贺他新婚快乐并补了一份份子钱后开始叙旧，说了一些过去两个人一起踢球时遇见的人和事。他问我进了校队吗，我说进了。
他说，你很棒，我一直特别看好你哟。
那你还踢球吗，我问？
不太踢了，工作很忙，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只想好好睡他妈一觉。
可以理解，我说，身不由己。
真怀念过去我们一起踢球的时候啊，畅快淋漓，心中满满的都是开心。
那你现在不开心吗？
不，也很开心。但开心的种类不一样了，有时我就会怀念过去那个种类的开心，你明白吗？
明白一点点，但我只知道你还是那么能说。
真羡慕你啊，恺说，还能这样踢球。
别羡慕，真的别，我说，我羡慕你才是，你勇敢地走出生活的舒适区，去勇敢地拼搏，不断，不断，不断努力。
香川，我们那时候相处时间不长，我们也没好好谈几次。那几次谈话我几乎都忘了，只记得你给我讲过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那次我心血来潮好奇，作者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名字，书里却从始至终不曾出现麦田，农田之类的场景？你给我解释说，书里的主角叫霍尔顿，霍尔顿既简单又复杂。他幻想这样一个场景，有一片金黄又广阔的麦田，无边无际，心旷神怡。有一群孩子在这片麦田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尽情奔跑。可是，麦田的边缘却是万丈深渊。霍尔顿的理想，就是当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看着这群孩子开心的奔跑，保护他们不要跑到麦田的边缘，坠入万丈深渊。
没想到你会记得这个，我说。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几乎不看小说，密密麻麻的字让我脑壳疼。
但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那本书。
一定的。对了，明天下午我回学校找你，我们一起踢次球吧。
五年前我们大一，恺是浙江人，完全吃不得辣，他对食堂里豆角都爱加干辣椒无法理解。他老是抱怨南昌太冷了，南昌的风太大了，南昌的交通不便利。有一次和恺踢球，对手是南昌一支业余足球队。对手踢球动作不干净，口里也老是用南昌话骂骂咧咧。恺看不惯，几乎和他们打了一架。打完之后气呼呼回到场边，发现放在包里的手机和钱包被偷了。报警后也没有结果，恺气的大骂南昌这座城市和南昌人。我劝他说你不能一棍子把所有人打死，南昌也有很多善良的人，也有很多美好的优点。他并不在意我的话，自顾自继续说他想去北京，去到一个能够实现理想的肥沃土壤，去到一个梦开始的地方。那时候我大一，心中的想法有一些和他相同，又朦胧有一些顾虑。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就只能陪着恺坐在傍晚的球场边轻吹冷风，怡然浪漫。
我认为恺是一个薄情之人。他虽与我们交好，但他始终有他的理想和想法。很少与他交心地谈天说地，偶有几次，但第二天便又恢复到普通朋友的神色。后来我明白，他是不想留下太多羁绊，加上自私，他并不在乎他人的所思所想，他是为了自己理想而不顾一切的人。所以我就问他，什么是你的理想。他说，你会明白吗？
我说我应该能明白，我的理想是踢足球，我想进校队。
很好，他说。然后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他的理想就是离开南昌，去到北京，做一个聪明和快乐的人。
我问怎样才是快乐的人。他说就是不要有特定的目标，做当下你认为会快乐的事情，不断，不断，不断努力就好了。
我说我明白了，现在我想踢足球，我在足球上不断，不断，不断努力就能快乐，是这样吗？
他说没错，就是这样。
后来大二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北京的女生。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认识的，只知道也是某大学的大学生，独自在外面租了房子住，看朋友圈经济条件挺不错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恺就要去北京找她。
当初说好是去一个礼拜的，可是一个礼拜之后恺并没有回来，而是和那个女生住在了一起。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说，在北京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爱的人又在这儿，何况这里是我热爱的北京！所以我为什么要回来？
我无言以对，我老是说不过他。
就这样，学校多次警告恺无果后决定开除他！办理退学手续的时候恺带着他的女朋友回了南昌。我们一起吃了饭，还有恺另外几个朋友。
恺的女友很漂亮，身材也好。说话的声音很甜，是电视里那种正宗的普通话，我们对她的印象很好。看得出恺很喜欢她，一直护着她，不让她碰酒。她的举止也很得体，温柔又大方。
也可能是恺的女友在场的缘故，我们在饭桌上并没有谈及什么伤感的离别话题。互相祝福好运，碰碰酒杯，将一切融入酒里。恺离开后，到这回见面，我没再见过他。
在朋友圈里，知道他过的还不错。工作，旅行，女友，虽然工作蛮辛苦，但大体上还是很幸福。直到我大四，得知他女友即将要出国的消息。恺也在朋友圈里偶尔表现出苦恼的模样，发一些没人看得懂的自言自语。
后来沉寂一段时间后就得知恺已经和女友分手。我算了算，有将近三年的感情吧。这样分手了，恺一定不好受。
我主动给他发了几次消息想要安慰他，我知道这种安慰的效果微乎其微。但在他最孤独和痛苦的时候听他倾诉倾诉，也算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不过恺对我的回应不多，我并没能说很多安慰的话，他就结束了我们的对话。我想这样也好，但愿他是尽快走了出来。
再后来就是他在朋友圈里做代购。你说做啥不好非做代购，我不信能挣到什么钱，还讨人嫌！我把他屏蔽后就没再关注他。没想到如今才过去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他就要结婚了。照片里的新娘不是那个女生。但恺很开心，很热烈地吻他的妻子。我想想也是，谁还没有过去，谁还没失过恋啊。老是沉浸在过去，甚至影响如今的生活，这不是最愚蠢的吗？恺能重新找到爱的人，我感到很开心。毕竟他是一个很独立很有想法很能努力的人，他一定会越混越好的！
我和恺约定好下午四点在球场上踢球。他来的很准时，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换鞋子了。男生之间相隔已久再见面没什么尴尬的，打打哈哈就重新熟络起来了。他胖了不少，技术很糙，最简单的短传也老是传不准。我想我大一恐怕也就这个技术吧，现在球技涨了些，也不枉我几年的努力。
踢球的时候两个人仿佛还看得到一点过去配合的影子，还挺让人怀念的。我给他助攻了好几个球，他还略带羞涩的和我击掌，就像动画里樱木花道和流川枫击掌的样子。
踢球结束后，夜晚倏忽而至。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猝不及防。人们说我们将来会干些什么，其种子就在我们心中。而在恺离开南昌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就时常会幻想恺悲伤时的表情。他一定会悲伤的吧。但那个傍晚我们很开怀，我们进了很多球。我们坐在球场边，就像几年前那样吹着冷风，每个人都是少年模样，想起来就很酷和浪漫。原本我还想问问他关于过去的事，但我扭头看见他正瞧向远方，远方是灯火辉煌的商业街和鳞次栉比的宿舍大楼。大楼里人影幢幢，满是我们十八岁时的模样。
我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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