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药》

天气渐热，走在农间原野，总能嗅闻到一种低低的农药气息，对这种东西出身农村的人印象尤深，虽然它杀灭害虫，一定意义上起到了先进生产力的作用，但它的负作用却也触目惊心，不但是破坏了水土资源，让很多恶性病肆虐，现在在农村癌症的发病率已经超过了以前的心血管疾病，不能不说是这东西的恶果。另外据不完全统计，农药还是农村自杀的第一杀手，远远超过以前上吊投河之类，我亲姑姑就是两口子拌嘴后赌气服药去世的，教训深刻。

今天讲一个农村喝药的故事，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

老王家是朱家屯人，他们家在村口南头，很明显的特征就是家院子里有几棵桑树，按照俗话：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可是王家丝毫不顾忌这一点，每年阴历四五月份，桑树上结满了红红紫紫的果子，很多麻雀来啄食桑葚，王老汉是那种很大方的人，敞开院门让村子里的小孩子都过来和麻雀抢着吃，孩子们都吃得满嘴黑乎乎的，再到村里湖中游个泳，口口声声王大爷是个好人。于是就有风水先生牵强附会，说王家怎么可能有桑（丧），他们把丧都让水给冲走了。

王老汉家里有两个儿子，老大在当时的公社做干部，老二就是普通农民，当时的公社干部可不算什么官员，他老婆孩子都在村里，王家大嫂是个厚道的人，丈夫有一份工资，日子应该过得宽裕一点，但她孩子特别多，大大小小四女一男，因此也是那种勤俭持家的性格，老二家媳妇相对而言就刻薄很多，两口子都是农民，家里俩孩子也并不算多，可是总有点眼红大哥有工资，也嫌弃王老汉夫妻年纪大了给家里帮不上忙，鼓噪着分家，后来也就分开了，王老汉里院子拉了一堵墙，老汉和老大一家一个院子，老二家单独一个院子，那几棵桑树也就一分为二，老二家两棵，老大家院子里三棵。

又到了桑树结果的季节，老大家的桑树依然既往的对村子里孩子们开放，老二家则不允许任何孩子去他们家，说等桑葚熟透以后摘下来去集市上卖，或者用桑葚泡酒，这是治疗白头发的好东西。可是孩子们毕竟小，有一些吃完了老大家熟了的桑葚，就爬那堵墙去老二家摘一些，为了吓唬孩子，老二家弄了一瓶农药放在树下，另外写上谁吃谁死的大字贴在树上。

桑葚成熟的时间大约在十天左右，老二摘了先成熟的桑葚去到集市一趟，结果效果不错，真的卖了十多块钱，这在那个时候可是很大一笔钱，回家后喜滋滋把钱放在灶台上，拿个瓶子就去村里商店打酒去了，老二家媳妇去田里除草，晌午回来正遇上丈夫，听他炫耀也是心中高兴，可是夫妻俩回到厨房却发现灶台上的钱不翼而飞，二人如雷轰顶，问了孩子才知道大嫂来过一趟，给他们家送自己包的包子，老二自然认定这就是老大媳妇儿把这钱偷走了。

老二媳妇可不是吃气的脾气，马上去到老大家大闹，死活让大嫂把钱交出来，说不然就把她家锅砸了！砸锅是农村最侮辱人的行为，大嫂先是据理力争，后来干脆让老二两口子去自己屋里找，就这么巧，老大昨天刚发了工资交给媳妇，放在被褥下压着二十七块钱，被老二媳妇一眼看到，非说这就是他们卖桑葚的钱，拿着钱就扬长而去了。

老大媳妇儿自然不愿意，但她是个很善良的人，远不如老二家眼尖嘴利，受了委屈也只是哭，毫没有办法。老大回家后听说这件事怒不可遏，他狠狠的把自己老婆骂了一顿，那钱可是孩子上学的费用，怎么能让人轻易拿走？另外就是拿走钱还坐实了贼的名声，这不是给全家人丢脸吗？

老大媳妇儿终于鼓足勇气去到老二家，解说自己的委屈，另外就是要求把钱还给她，老二媳妇儿却不肯，她已经知道这不是她家卖桑葚的收入，但是谁嫌钱多呢？当时是老大媳妇儿让他们去他家找的，现在找到了怎么又翻脸不认账了呢？于是嘴里十分不客气，夹枪带棒一番，老大媳妇儿无法辩白自己，正好一眼看到桑树下那一瓶子农药，抓起来就喝了下去，当被老二抢过来以后，已经喝了小半瓶。

眼看要出人命，全家才慌了神，老大和老二赶紧拉着地排车把老大媳妇儿送到了公社医院，那个时候灌服高锰酸钾是解毒的方式，当送到医院后大夫一检查才发现那药居然没毒，初步判断当时老二是买了假药，全家人一场虚惊，老大媳妇儿抱着赶来的五个孩子抱头痛哭。

事情却并没有结束，晚上回家后老大老二总觉得那钱丢的有蹊跷，一起跑到老二家厨房灶台旁寻找，结果在炕洞子里发现了被风吹到那里的钱，老大气哼哼走了，老二脸色很不好看，拉过媳妇儿就是一顿打，媳妇儿只好承认冤枉大嫂的事实，只是当老二拉着媳妇儿去向老大一家道歉的时候，老二媳妇儿居然也举起那瓶子农药一饮而尽，当然她当时报的想法就是吓唬人。

老二知道农药是假的也不在意，也不着急送医院，只是在旁边骂她，但是后来却发现事情不对，他媳妇儿已经开始口吐白沫，然后就疼的满地打滚，这才急着送医院，结果没到医院媳妇儿就死了。

后来这个事情弄得很大，老大更是找了县公安局法医介入，才发现那瓶药上边没毒，毒质则沉淀了下半层，因此才有同一瓶药，有人喝了没事，有人毒发身亡的事情。媳妇儿死后，因为他娘家一直纠缠不休，后来老二就去了南方打工，俩孩子则跟了老大家，老大媳妇儿是个很善良的人，七个孩子一视同仁，后来孩子们也很争气，都上了学有了工作，老大更是成了乡里领导。这也算是善有善报吧。

这件事情后不久，王家就把所有的桑树都伐了，可是桑树何辜？真正该记住的是人心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