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72年,乾隆皇帝臆想了一下自己以后太上皇的惬意生活,于是在“微缩版紫禁城”宁寿宫内修建了乾隆花园。内有一座“禊赏亭”,抱厦地面凿石为渠,渠长27米,曲迴盘折,取“曲水流觞”之意。永和九年那场文人雅事成为帝王挥之不去的梦,念念不忘了一千四百多年。
又过了二百多年,平凡如我,也像咀嚼一枚青果一般回味这个长达几个世纪的故事,滋味妙不可言。
(一)一个人,一段佳话
晋朝是个抢来的朝代,统治者在“挖墙脚”与“被挖墙脚”的噩梦中极度不安。在这种重度安全感缺乏的高压统治下,文人纷纷装疯卖傻隐匿江湖以自保。王羲之生于晋代是其大不幸更是其大幸,唯有这样的时代赋予文人放浪形骸的传奇之色,这样的晋代与这样的文人相辅相成。
“旧时王谢堂前燕”之“王”,即是指王羲之的王家。换句话说命运并未薄幸王羲之,其伯父王导、王敦与父亲王旷均为东晋开国功臣。王羲之其实是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弟、金枝玉叶。当时的太尉郗鉴有爱女郗璇,年方二八,尚未婚嫁。郗鉴宠爱小女,想为其亲自选婿。考虑到宰相王导家子弟众多,且多为谦谦君子腹有诗书,于是决定选一吉日托管家携厚礼登门。
那日的宰相府有点像今日大赛的海选,选手个个精心装扮正襟危坐,等待雀屏中选。唯独一人除外,此人衣冠不整坦胸露腹,斜靠在床上喝着茶一脸心不在焉。于是管家将此人作为排除项汇报给太尉,但没想到太尉在这位东床公子的选项上画了对勾,于是“东床快婿”的佳话就流传了一千六百年。
王羲之的父亲王旷酷爱书法,擅长行书和隶书。王羲之从小受其熏陶,爱其所爱。那日前往伯父王府的路途中,他看见了一处蔡邕的古碑。蔡邕乃东汉大家,蔡文姬之父,其书法“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王羲之不禁入了迷,恍惚之间忘记了相亲之事。待回过神来已来不及,于是一路奔跑,汗水透衣,所幸就脱了罩衫靠在床上回味刚才那古碑。所以就留下了那流传千古的放浪不羁的形象。
好在,那样的晋朝造就了那样的文人,同时也为他们匹配了那样的伯乐。郗鉴慧眼识珠,将郗璇嫁给了这位东床快婿,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二)一场集会,一幅神作
郗璇嫁予王羲之,也是嫁给了爱情。二人生有七子一女,皆爱书法。七子依次为玄之、凝之、涣之、肃之、徽之、操之、献之,凑在一起比北斗七星还闪耀。
永和九年那场盛大的party,单单王家就有玄之、凝之、涣之三位参加,还有老父主持。那日共得好诗三十七首,汇成一册《兰亭集》。为锦上添花,众人邀请王羲之作序。那时的王羲之已经微有醉意,看着这茂林修竹湖光山色,“游目骋怀”,于是巨笔如椽,行云流水间赠给世人一个传奇。

书与文合二为一,这是被命名为“天下第一行书”的神笔。于是,作品第一次脱离于人,成为故事的主角。
(三)一君一臣一僧,一场阴谋
得不到的即是最好的,王羲之向往的是拯救社稷苍生的功业,但君王羡慕的是王羲之无与伦比的才华和风雅。二百年后有位帝王,疯狂地迷恋着王羲之和这幅《兰亭集序》,他是治世之君唐太宗。
此时的《兰亭集序》真本已在王家流传了七代,王氏家族第七代孙智永是一位出家人,因无后,临终前将家传之宝交付于弟子辩才。佛家本是清净之地,奈何人心欲望深重。唐太宗挂念着兰亭真本,于是大臣萧翼便迎合圣意,装扮成喜爱书画的落魄书生,前往辩才的山间古寺。
不知那日是否寒雨,辩才心生怜悯,“何方檀越?”一出口,辩才就输了。萧翼从怀中取出宫中带出的若干字画,抛砖引玉,侃侃而谈。辩才的警惕性渐渐消失,他取出师傅流传的家宝,那一瞬间,就注定了真本的劫难。
后来萧翼偷到了《兰亭集序》的真本献予唐太宗,君王甚是喜欢,赏了小偷也赏了物主。辩才愧疚,岁余就死掉了。唐太宗爱了兰亭一生,临终前有句遗言:要兰亭真品陪葬于枕畔。
不知是兰亭的大幸还是大不幸,于是这幅神作掩埋于昭陵,人间永不复现。
(四)一酒一茶一幅画
若干年后,唐代文人何延之将以上故事写入《兰亭记》。
又过若干年,唐代画师阎立本据此画《萧翼赚兰亭图》,盛名与《兰亭集序》等同。
这是兰亭故事的第四次回响了,很快又传来了第五次。阎立本不知道的是,在画作的左侧,他细心描绘的两位仆人在煮茶。一位老者左手持茶铛在风炉上,右手持茶夹,正在烹茶;一个小童弯腰而立,毕恭毕敬地捧着托盘准备分茶奉茶。他们不知道自己参与了一场农夫与蛇的阴谋,他们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角色,是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幅表现茶文化的开山之笔。

故事因酒起以茶终,因书起以画终。有文有诗有典有姻缘,念念不忘地讲了近两千年,它不会终结,还将永无止尽地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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