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56期“缝”专题活动。
小区东北角有一条十多厘米宽的墙缝，夹在锅炉房与车库之间，终年不见阳光。
去年春天，我偶然发现缝里探出一根细茎，好像绿色的线头，顶着两枚指甲大的圆叶。
我慢慢蹲下去，手机的光照进去，看见它把根须扎进砖缝里的灰渣，像把绳子系在悬崖。
那时我觉得它活不过一周：锅炉房每天喷白汽，车库掉机油，夜里野猫还把缝隙当厕所。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它居然活下来了。
而且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垂直的墙面上，就铺开一张巴掌大的“绿毯”。
我很兴奋，于是给它取名“小缝”。
每天下班，我都会绕路去看小缝。
那天下暴雨，小区积水，墙缝成了唯一的泄洪口。
我打着雨伞，就看到小缝被泥浆糊成土棒，只剩顶端半片叶在水面漂，犹如求救的旗子。
我狠心没去救它。
三天后水退，它又被热浪封进水泥皮。
我以为小缝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一周后，土壳炸裂，一根新芽斜刺里冲出，比原先粗了一倍，叶背长出绒毛，好像给自己缝了一件新的毛衣。
小缝用它残存的根须，把灾难变成营养，把伤口改写成了年轮。
看到小缝的生存，我突然想到自己的工作。
前段时间，公司项目砍掉了一半，我们组四个人要干十个人的活。
工作量增多，工资一点都没有上涨，我们找主管反应，主管却说“扛不住的，就直接交辞职报告”。
我天天加班，天天熬夜，回到家里，对着墙壁发呆。
有一次，我拎着外卖盒子去看小缝，发现它竟开花了。
它的花比绿豆还小，白得像纸。
周边没有蜜蜂，没有阳光，它自己给空气授粉。
我突然笑出声，笑得比哭难看：原来活着不需要理由，只需要缝隙啊。
那天下班回家，我看到墙缝要灌水泥的公告。
果不其然，小缝的绿毯被灰浆吞没了，就像一截无声的哑片。
我站在旁边，手里攥着一次性筷子，却找不到搭救的理由。
有工人摇头着说道：“这草根把砖都撑松了，劲儿可真大啊。”
说完最后一桶灰浆落下，小缝顺便被抹成平整的伤疤了。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的没有加班，去楼下烧烤吃烧烤，外加喝一瓶啤酒。
我发现自己越喝越清醒。
真正让我难受的，不是它要死，而是我终于承认。
其实我和小缝一样，都在别人的规划图里随时可以被抹掉。
区别只是，我比它多一张工牌、一份工资、一句可有可无的口号。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路过那片新砌的墙根，发现水泥面裂了一条发丝缝，缝里探出一点绿，不是小缝的子孙，就是小缝自己。
它把种子锁进砖缝，把希望压成薄片，等着下一次碾压，再一次顶起。
我蹲下去，就像之前一眼，用手机光照进去，看见那抹绿在灰黑世界里微弱地亮着，仿佛看到了一句没说出口的台词：
“你只管夹缝，我只管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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