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那几年,每到暑假瓜熟菜下的时候,便摘两铁筐,用自行车带了,一边一筐,沿路串村叫卖,攒些开学的学费、填补一下平时的花销。
在一个学期开学前的最后一天,想着休息休息,收拾收拾一些东西,但最后终于还是带上两筐西红柿出发了。
叫卖的村子都在上半川,因为不知咋的,在我们村子以上的土地,尽管不缺雨水,但地里种庄稼可以,就是种不出瓜菜西红柿之类,因此我们村种的这些东西都来到这里换回小麦粮食。
平时赶在太阳照过来前趁着清晨的凉快气息骑行到第一两个村子开始叫卖“卖西红柿喽,换柿子喽——”
需要西红柿的人们走出来,或草帽碗里或粮袋的一角拿过来二斤三斤粮食交换。一般情况下能骑行二十余里串上五六个村庄十余里路就能销售完毕,然后吹着口哨一路下坡赶在晌午时间回家,西红柿就着馍馍填饱肚子,赶在天黑前到达二十里外的县城中学。
哪天一路骑行,卖力叫卖,但顾客很少,尽管有不少农妇老妪在问“西红柿怎么卖?”或者“西红柿怎么换?”但在我回答后他们却没有回应,也不说贵贱,也不再言语,甚至没等到答复人已经走远,也许他们只是习惯性的张口。
可能因为要开学了,娃娃们都要上学,这东西换回就吃不完了,毕竟吃饭就着咸菜就行,一斤粮食换二斤西红柿很不划算。
“不换还问什么问?”我在心里狠狠地骂。因为已经到中午了还没处理完几斤,而我已经赶路过河的走了好几个村庄。此时太阳正烈,满头满身汗水直流,心中烦躁窝火,头上的草帽也不起什么作用。
只有一直往前,去更远的地方更远的村庄叫卖。
一身臭汗一身疲惫,大概来到了一个脚“县头”的村子,村子不大,也就是十余户人家。俗话说“三伏的天娃娃的脸。”刚刚还是蓝天白云红太阳,转眼间乌云滚滚,狂风横扫,暴雨夹杂着豆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击打下来。这一扫一击一吹,直接把我从自行车上掀翻下来,此时的暴风暴雨简直要窒息呼吸。我艰难的推着自行车到了一个小院门口,稍一犹豫便钻了进去。
这个院落很小,只有两间低矮的土屋,土屋里一侧是一个土炕,另一侧靠着后墙垒起着几个麻袋,里面可能装着一年的粮食。前面靠窗的地方是锅台炉灶,上面放着锅碗碟盆。屋子正中的土墙中间贴着一张毛主席画像,画像上主席的头顶背景金光闪闪,给这个昏暗狭小杂乱陈旧的屋子增添了一些光芒和色彩。
独闯陌生人家屋里,实属不该,况且里面无人,忐忑不安正要退出时,雨幕中钻出一人跳进来就喊,“哈哈,这雨大地(很)。”随手摘下草帽抡水时,才看见是个女人,胖乎乎的圆脸,现在被风雨弄得杂乱的头发紧贴着,一些还横七竖八沾在脸上脖上。由于全身已经湿透,她有些哆嗦。看见我,她吃了一惊,我正慌乱着要解释,她已经明白过来“我看到你的车子了,不要紧,不要紧,这雨下的太大太快了。”说着她已经跨到灶台前,拎起一个陈旧的竹篾外壳的水壶往一个碗里倒了水,端给我,“喝些水,暖和一下。”
也许是我在的缘故,虽然她全身湿透,冷的有些哆嗦,但她甚至连柜旁角落的鞋子也没换,走一步鞋碗里的雨水便噗嗤噗嗤的响。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人家。辛好,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黑云仍在雨却淅淅沥沥了。
出了屋,我在秤盘里捡了些西红柿端进屋,表示感谢。她说什么也不要,我执意要给,她拗不过,出屋从筐子里挑出几个被雨水砸烂西红柿用衣角兜进了屋。
正待我要推车出门时,她追出来说,“这些柿子卖给我吧,全给我。”
我知道,现在天已经不早了,何况这半筐柿子被挤压摇晃被雨水打击得都开嘴裂肚,都不好卖了,往往有一些人就趁此打折捡便宜。
我说,“哪就给你便宜一半价钱吧,”我想着,只要全部处理,能换回是多少粮食就多少,总比再捎回去烂掉好。
当下秤了八斤,按照原价两斤西红柿一斤粮食的价格,我说“便宜一半,就两斤粮食吧。”
她笑笑,转身从屋里提出半袋粮来,一碗一碗挖出来倒进我的粮袋,一共四碗,并且每碗都冒出了头,何止四斤。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呢?”我刚才的暗喜变成了恐慌不安,一阵自卑和渺小侵袭而来。
“别说了,吃到肚里就是好东西,你快走吧,我还得挑些圂囵的上山送给娘家我妈去,叫她帮着一起吃。”
虽然风止了,但自行车推着却愈感吃力,脸颊上滚落的一注注流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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