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时 候 还 小 , 现 在 回 想 起 来 都 只 是 些 零 散 的 记 忆 碎 片 , 无 法 拼 凑 完 整 , 或 像 天 马 行 空 的 梦 一 样 , 似 真 似 幻 的 难 辨 真 伪 。

今天要说的这事儿和我的年纪一样大,时间也要追溯到35年前。
1982年,北京市妇联给各郊区县发放一批儿童游乐设施。那都是得用吊车才能摆弄的大铁家伙,谁成想怀柔县只去了五个人雇了一辆车,就要把这些大铁坨子拉回来,大绳拽,滚轴推,撬棍撬,但无异于蚍蜉撼树。
然而这种愚公移山的精神却感动了当时的设备厂厂长,厂长心疼这几个年轻人,一声令下,厂里的人全部放下手里的活儿,都过来帮忙,在这五六十人的帮助下,终于把这些“小铁山”顺利的装上了车!
这些设施就是怀柔儿童乐园最早的那批游乐设施,那五个人里领头的,就是儿童乐园创园之初的园长李世明!

儿童乐园那块地方起初只是个垃圾坑,因为需要安置这批游乐设施,县里领导就批了这块地,把原来的垃圾坑垫平了。一片黄土地,几件游乐设施,这就是怀柔最早的也是唯一的儿童乐园,而李世明的代理园长就也算是的“走马上任”了。
虽然从宣传队出来变成了“幼儿园阿姨”他很不情愿。但那个年代,大家都是社会主义的螺丝钉,哪儿需要就得去哪儿。
物质匮乏的年代,孩子的游乐项目也是少得可怜,叠个“东南西北”就能玩儿半天儿,孩子们都是丢沙包,跳格儿,玩儿翻绳儿,大点儿的孩子做个弹弓打打鸟,或者去水库逮鱼摸虾,稍微小点儿的就在场院的草堆里翻腾,玩儿逮人儿、藏猫儿。
儿童乐园落成后是免费的,孩子们哪儿见过这么雄伟的游乐城堡,县城和附近的孩子一时间蜂拥而至,那心情就自不必说了,我从小也是在县城长大,所以自然也近水楼台的享受了这项福利,当时就恨不得把自己累死在滑梯上,根本停不下来。

但对咱的代理园长来说却好景不长,再好的饭总吃也腻,来的次数多了,总是这点儿东西,孩子也就没了当初的新鲜劲儿了,那段时间园长经常能听见孩子出门时嘴里叨叨:“没劲,以后再也不来了”。这话虽不中听,但却是事实,一院子黄土,孤零零的几个游乐设施,两间破草房,也就不怪孩子不愿意再来了。孩子虽然抱怨,咱园长心里却不以为然,心说,爱来不来,过几天我还回宣传队放电影去呢,谁跟你们这帮小崽子瞎扯,而当时,朋友也经常因此事调侃他,行啊,当上幼儿园阿姨了!
其实,我挺佩服园长的,35年后的今天和他聊天,我都不禁暗挑大指,确实不一般!即便放在现在,让当年的园长创办企业,我相信同样也能折腾得风生水起!也就是这股劲儿和这份儿感情,让儿童乐园在几年后,成为了当时孩子们心中真正流连忘返的乐园。
老爷子说,当年他还是28岁的小伙子,脑子也够灵活,干活不惜力;最主要的是听到上级说回宣传队无望了,只能乖乖在这儿当园长,这才塌下心来专心工作;不过试想,28岁的小伙子,谁不愿意在宣传队天南地北的跑,即上了班又能见世面,换了我,估计也一样。
园子里到了夏天,身上就跟着了火一样,因为没树啊,一棵都没有,必须先解决这问题;他又不愿意千篇一律的种一种树,看着太刻板,没有高低错落的感觉,我估计最主要的还是没经费,那年头儿,除了每月这几十块钱的工资,多一分都没有,想添置什么物件儿都得自己想办法。那段时间,听说哪家儿的小树不要了,就得召集俩人儿给弄回来,看见谁家有不错的苗儿,也得往回概漏,反正就四个字儿:只进不出!
不光是树,对于园长来说几乎什么都是宝贝,东家拆房了,西家腾库了,谁有不要的东西了,不论大小好坏,只要在他眼里看着用得上的,都得弄回来。白天上班,晚上挑灯和同事做改造,五花八门儿的东西都能捣鼓出个样儿来,不知道谁还记得儿童乐园里的垃圾桶,垃圾桶盖就是用捡回来的破锅做的。
其实不光是这些小物件儿,以至于后来园里不少的藤架花房、动物居舍、游乐设施,也都是那一辈人亲自动手做的,我也是时至今日和老爷子聊天儿才知道,难免心生敬佩。心思花在哪儿,哪儿就能出成绩。就这么点滴的积累,园子还真有了不小的改观,倒不是环境变得多好,而是有股子灵性了,倾注了心思和感情的地方,一定有灵性、有人味儿,就这么着,园子有了自己真正的“主人”。

眼瞅着树木花草是越来越多,种类也越来越丰富,园长又开始动起心思了,光有植物不够啊,没动物总显得园子里缺点儿生机;那会儿正赶上第一版《西游记》热播,六小龄童扮演的孙悟空一时间红遍大江南北。
园长一琢磨,弄只猴子吧,孩子肯定喜欢,于是,一只常年卖艺不卖身的猴子终于不用卖艺了,签了卖身契,到了园子里好吃好喝的变成了大家心目中的猴王,其实不光是孩子,就连大人见了也都兴致盎然。

园长一看行得通,立马来了精神儿,各种小动物也被他接二连三的收回来,什么兔子、鸽子、金鱼、刺猬、甚至还有猫头鹰,一时间儿童乐园变成了小型动物园,各种动物植物前也都给挂上了牌子,什么科什么目,产地在哪儿,有什么样的习性和特质,都一一做了标注,孩子在玩儿的同时还能长知识,儿童乐园也自此“活”了起来。
老爷子回忆说,有年春末夏初,他在办公室坐着时候来了俩人,抱着个箱子问收不收动物,他一看吓了一跳, 敢情抱来两只小狗熊,那哪儿能收啊,再伤着小孩儿,就赶紧让他们抱走,谁成想这俩个人软磨硬泡,非想把熊留这儿,说什么都不走。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怀柔县某配件厂的工人,厂子往东北发了配件之后人家没给结款,他们是过去要账时候看见这家儿养着这俩小家伙儿,当时熊还小,以为是狗呢,就抱上火车给带回来了;喂大米白面人家根本不吃,就吃肉包子,自此之后,本来还能过得去的日子就开始走下坡儿了,老这么喂谁喂得起呀。后来有明白人瞧见了:“你们可真敢整,这哪是狗啊,这是熊瞎子”!

听老爷子描述的时候,我已经乐得不行了,我都能想象出当时他们膛目结舌的样子。虽然这俩人道出了原委,但园长还是毅然拒绝收留这两只熊,因为孩子多,养这东西确实太不安全了。俩人就跟商量好似的,扯了个谎,说得先出来办点儿事,在这放俩小时,办完事回来再带走,而这一去,就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了。
老爷子说当年他也去找过好几次,想让他们把熊领走,但是这俩人就跟躲着他一样,总也见不着人,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能看这俩小家伙儿在树上爬,树下滚的,园子里跑来跑去,确实也挺乐呵的。话说回来,我觉得还是老爷子当年有这份儿爱心,再凶猛的动物只要安置妥当,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要是真还给了那俩人,这两只小熊今后的命运,谁又能知道呢?
老爷子说,那时候北京动物园有个科室叫交换科,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了,他说,那个年代,只要是北京动物园里没有的,或者是稀缺的,都可以进行等量级交换;他当时就想用熊瞎子换人家孔雀来着,不过人家说熊瞎子不缺,没给孔雀,换了大火鸡回来也算是退而求其次吧,老爷子说也挺好看的,平时没事扑腾扑腾翅膀,翎羽也挺长,还能打开,孩子们都喜欢。
有些事,现在说出来像是茶余饭后的调侃,但在当年那种特殊的体制下,不难想象做点儿事是多么举步维艰,八十年代,虽然在民间已有搞活经济的声音,但计划经济的形式依然无处不在,粮票、油票、布票等等还是各家必备。老爷子说,当年有不少退伍的、离休的老干部喜欢养花,那花养的各式各样,有不少的珍惜品种,为了支持儿童乐园建设,老干部们给儿童乐园先后送来了不少珍稀花卉,园长更是喜不自胜,视若至宝,说到这儿就尴尬了,这些都是还不大的小苗木、小花卉,没有花盆。连瓦窑花盆儿都买不起的年代,你能想象么......
赶巧了,园里要买木料做桌子,但归拢归拢才有七分儿木票(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买木头也要票),连一方都不到,少得可怜,买完木头之后,园长转头就看到了门边上放着截成一段儿一段儿的木头墩子了,这是宝贝呀,园长问:“这木头墩子是卖的吗”?“这不是卖的,这都是废料,你要有用你就都拿走”。等的就是这句呀,对于出门儿不捡就算丢的园长,理所当然的要尽收囊中。
心灵草芥尽为宝,手巧山蒿也成炊。这些个木墩子,经过园长他们手工去皮、掏挖,成了一个个的木质花盆,园长又请来了会书法和雕刻的朋友,在花盆上做起了文章,画山水的、写诗句的、雕松刻竹的、描桃画李的,上了色之后再过一遍桐油,真别说,经过这帮人一折腾,原本角落里的废料朽木硬生生的变成了不可多得的艺术品了,而且是纯手工,我估计即便是现在,一样是炙手可热的物件儿。当然,此物一出,也直接引领了当时的新风尚,老爷子说后来木材厂的废木墩子被养花的人一抢而空,厂长都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最后就连收费、涨价都拦不住。
写到这,我并不想再做太多的渲染,或带有过多的个人感情,因为心情很复杂,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心疼园长,感觉他不该在那个时代里艰难前行,但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们的儿童乐园也会像一些区县一样,在几年后土崩瓦解。
手里没钱永远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不再用心和坚持。
在那个人均工资每月几十块钱的年代里,添置这么多东西绝非易事,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力,对工作真得有颗过日子的心。老爷子如数家珍的回忆说,当年那真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凡事必亲力亲为,他年轻,还有两个比他年级大的,都让他们干轻省的。再有就是女同志,更不会让她们干什么力气活儿。

有的是当官的给安排过来,她们根本干不了活儿,每月还得报100多块钱的药费,他攥着药费单子束手无策,找上级单位要,上级单位也没有,最终还是无计可施。事情虽已过去多年,但老爷子提起当年这一段时还是透着深深的无奈。我虽不知道当年的报销方式和流程,也并没有多问,但从老爷子的话中还是能听出当时的无可奈何。
不论人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园长的心态很好,从和我们聊天儿的那股劲儿也能感受得到,他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眼看园子办得有声有色,哪儿有止步不前的道理,得让园子挣钱。当时流行那种铁管儿制成的玩具三轮车,轱辘是前边儿一个后边儿俩,脚蹬子在前头,当年那可不是一般家庭买得起的,园长说,想挣钱就得先投资,不投资哪儿来效益。弄了点儿小三轮儿在园子里租,孩子都排着队的玩儿,到了时间大喇叭喊你,想玩儿,继续交钱。就这么着,三轮儿童车,两轮儿童车,全有了,而且越来越多,“买卖”就火起来了!


再后来,又协调图书馆支援少儿读物,办了图书借阅室;夏天天气热,在园子里又弄了小型游泳池;协调师资办起了美术、英语等等的小课堂。电影《少林寺》播出后又掀起了习武的热潮,最多的时候园子里开到了12个武术班,就这样还是人满为患,不少家长都托关系找门路,就为了给孩子报个名。孩子哭着喊着就要练武术,有的报不上名的就直接跑过去扎着马步嘴里哈、哈喊着出拳去了,老爷子回忆时候说,火了也难。

大家都知道儿童乐园的地方并不大,愣是给使得七停八当,措置裕如,上级单位也多次组织其他区县的儿童乐园负责人过来学习经验,怀柔儿童乐园也被列入怀柔卫生免检单位之一,虽然荣誉和光环扑面而来,但背后,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这些个日日夜夜,是怎么挺过来的。
1987年,园长被调到煤炭公司工作,儿童乐园的同事过来找他,说从他走后,猴子几天都不吃不喝,再这么下去肯定不行了。话到此处,老园长潸然泪下哽咽难言;我没想到时隔30年谈及此事老园长还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怕他太过激动,我们也都没再提到这个话题。

之后我们又看了老园长当年获得的荣誉证书,和园方提供的那些珍贵的老照片,照片中园子门口的两只石兽,经园长说了我才知道,原来是石犼,俗称望天吼,传说是龙王的儿子,有守望的习惯。

常见立于华表柱顶,对天咆哮,被视为上传天意,下达民情。跟随着这些记忆的片段,园长和他的同事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单纯而又浓烈的年代,时而欢笑,时而沉默,相互问着当年那些人的近况,然而有些人却已久归道山了。
一下午的采编即将结束,我急于想看看还能否发现一些之前园子的踪迹,上到妇女儿童活动中心的顶层,天窗开着,楼体的外立面应该正在为一带一路会议做楼体照明美化,我爬上房顶朝四下张望,一切早已时过境迁,杳无踪迹。

老园长说,他从调走后,就再没有进过儿童乐园的大门。故地重游,会触景生情。
有人问,做《城市记忆》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见仁见智,于我个人来说,只是给自己曾经的散碎的记忆一个交代。我不会对某件事做着过分的夸大和渲染,因为在我看来那不够真实,也不够坚强和成熟。
放一点当年的老照片:








我想,在很多人的心底,也会有和我一样,虽然零散,但却温暖而美好的儿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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