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把握了客观事物本质之后,是否就一定能够通过语言文字反映出来呢?不一定。作者认识了的,不一定能够或不一定能通过语言文字准确、鲜明、生动地反映出来。
叶圣陶先生在《谈文章的修改》一文中说:向来看重‘修辞立其诚’,目的不在乎写成什么好文章,却在乎绝不马虎地想。想得认真,是一层。运用相当的语言文字,把那想得认真的心思表达出来,又是一层。两层功夫合起来,就叫做‘修辞立其诚’。”
叶圣陶先生所以将“想”(即“打腹稿”)与表达分为两层谈,就是这两层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打腹稿”与写稿相对来说,前者可比做房屋施工前的蓝图设计，后者可说成是房屋的正式施工。蓝图的设计自然重要,但施工却更得下功夫。在施工中,建筑工人需要根据蓝图进行一石一木地选择,铺设,而且在不断地修订。
我们写文章时,只有一段、一句、一字地选择、调整、删补,才能定稿。读一下鲁迅先生的散文名篇《藤野先生》手稿,我们便可知道先生写得这篇短文,竟有一百多处进行了文字修改,甚至发表时连标题都进行了更动。
从手稿上看,鲁迅原来的文章题目为《我的藤野先生》,而发表时却改为《藤野先生》,删去了“我的”二字。为什么要这样改?鲁迅没有说,但我们读过全文之后,就可以明白了先生的用意。
仅从标题看,“我的藤野先生”与“藤野先生”都基本符合先生这篇散文内容的。因为鲁迅在这篇文章中就是介绍他的老师藤野的。但细一琢磨,两个标题却有区别。“藤野先生”这个标题,从作者角度看,比加上“我的”二字,更具客观性,加上“我的”二字,主观色彩更浓了,即加浓了作者的感情色彩。这篇散文,本来倾注了鲁迅很浓重的感情,标题富有感情色彩不更合宜吗?仅从这一点看,是不错的。
不过,鲁迅这里更考虑了其感情的色调,即使用什么色彩,才能与文章内容更为协调。“我的藤野先生”读起来虽然比“藤野先生”更为亲切,但感情表达不免有些“纤细”;删掉“我的”二字其感情色彩,更为庄重、严肃了。读过全文再来看,“藤野先生”这个标题,更表达了作者对自己老师“敬重”的一层感情,这和作者文章主题,是一致的。
鲁迅在这篇散文中所删掉的那些句、词、字,以及标点符号等部分,都说明了“不应该那么写”,而留下的部分和增加的部分,都说明着“应该这样写”,而通过“不应该那么写”和“应该这样写”使我们明白了文章“应该怎样写”。
从此不难看出作者即使是打好腹稿,以致将腹稿写成了文字,依然在“写”上还有个“应该”与“不应该”的选择问题、修改过程。否则,我们即使把握了客观事物的本质,甚至打好了腹稿,而不注重语言文字的修改,也难以准确、鲜明、生动地反映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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