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卡卡入我家门几近一载。我竟没为它写下几行文字,这副主人当得实在失职。刚才沐浴时,随着滚烫的热水冲去身上久积的污垢,也似冲去了蒙蔽我心灵的尘霜,我突然天良发现,要为卡卡做一篇文字,遂有此文。
我从小盼望养一只自己的大狗,如今吾愿已成――虽然卡卡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金毛,见着拳头大的小狗也要害怕――但我已心满意足。
卡卡刚来时,不过拳头大一矬尔小狗,十个月不到,站起来前爪已可轻易毁我容――尽管我并无甚容可供它来毁灭。白云苍狗世事沧桑,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以至于某日妻偷醉之后,伤不能自抑,脸贴着卡卡儿时相片痛哭流涕喊道:”卡卡,我的乖卡卡,你怎么长得这么快!你快回到你小时候的样子,好不好?好不好?呜呜――”擦拭相框上妻留下的鼻涕和眼泪时,我心黯然。
当妻醒来我嘲笑她时,妻嘟着小嘴嘟囔道:”谁知道它长那么快,我还没看清它小时候的样子,它就长成一个大金毛了。”是啊,大金毛!这个看起来有大象体格的家伙,胆儿却比蚂蚁还小。以至于小区门口那个外星狗看见卡卡一回,就要骑它一回。我和妻固然气得要命,旁边的人更是嘲笑我们怎么养了如此一个怂的金毛。无知的我们不知金毛天生本来善良,何尝存有与它狗一争高下之心,兀自为卡卡的胆小恼火不已。
卡卡见狗就怕,但是却从不怕人。无论是大人小孩还是老人,它都热情似火。它甚至认为街对面打电话的人是在对它说话,眼望着对面走也不肯走。若有人向它打招呼,那谄媚到骨子里的样子让我和妻恨得牙痒痒的――它可从来只会站起来扑我们,从没对我们做出过如此谄媚不堪的动作来。我尝教育卡卡:”卡卡,不要害怕你的同类,你的同类不会偷走你把你煮了吃;你要怕你身边的人类,也许他们中就有一个眼里望着你圆滚滚的身子心里在想着怎么把你弄去烧烤。你尤其要远离那些穿制服的人,这些被制服蒙蔽了心灵的人类在某些时候会变成比动物还不如的冷血。”但卡卡从不理会我这絮絮叨叨长篇大论的教诲,每天依然抬着个大狗头四处向人求抚摸、求拥抱、求撒欢。
有人说,每一只成长中的狗都是魔鬼。妻曾经和我一样反对此观点。尤其是卡卡楚楚可怜的小时候。但有一天卡卡将桌上刚烧好的一大碗鸡肉掏了一个洞之后,妻指着我和卡卡怒吼道:”魔鬼!这个个魔鬼!”当卡卡趁我不注意偷偷溜进厨房将40个饺子一扫而光还让我找不着一点蛛丝马迹时,妻终于大爆发了,揪着我和卡卡的耳朵喊道:”魔鬼!你们这两个魔鬼!”
但最终我也没能守住阵地。当有一天我在客厅骑着卡卡转圈,嘴里唱着”雪霁天晴朗,辣妹处处香,骑狗上班克,铃儿响叮当”的王氏民谣时,卡卡恰到好处地将头一抬,接着往上一蹦,它厚实的头骨结结实实顶在我的两个蛋上。我疼得弯下腰去,有气无力地冲卡卡嚷道:”卡卡,你这魔鬼!”卡卡在一边歪着头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让我更加蛋疼。
卡卡的另一魔鬼之处是卧在我脚边悄悄地睡觉,却无声无息地放着臭可敌国的臭狗屁,让我香喷喷的书房变成了臭烘烘的狗窝。但我又不能轰它出去――它的眼神总是那么令人心碎,像装满泪水的海,总让我想起若干年前那个苦大仇深的忧郁空心菜。
再过几天,卡卡就真正的一岁了,我这篇文章,从良心发现到十二月份再到三月份,拖拖拉拉几个月,依然没有完结的时候。但卡卡魔鬼的一面,正如妻所说,正在渐渐消去,天使的一面渐渐显露。我知道妻说的天使的含义――乖,听话,不捣蛋。但我想,不捣蛋的卡卡,还像是我的卡卡么?我的卡卡应该像我一样,哪怕到了九十岁,眉毛胡子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依然好色如旧,听见高跟鞋声音就来劲;依然捣蛋如旧,就连垂在路边的树枝也要去啃一口。天使,永远没有魔鬼那样令人着迷。
当有一天,卡卡真的变成天使,我想,我会像妻一样痛哭:”卡卡,我的怪卡卡,快变回你魔鬼的样子。”哪怕被妻拧耳掐臀也在所不惜。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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