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现在在纠结,我到底是先说那名死婴还是先说我是怎么遇到那个骷颅头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是说,在梦到那名死婴之前,我还梦到了一群去驱逐恶灵的人,一去不复返,丧生在家门前的那个可怖的密林里。
看起来,我家的房子,是建在一个小断崖边上。所以一眼望去,小树林的全景尽收眼底。但那个断崖不是嶙峋突兀的石头,其实是绿草茵茵的陡坡。尽管如此,还是有通往山下的小路。而那条连接到山下的小路的尽头,就是那片密林,那片夺走了全村人的未来的小林子。
其实那片小森林,之前还是很美好的,悦耳的鸟鸣,香甜的野果,蜂忙蝶舞,落英缤纷。总之,像童话里公主和王子频发相遇的场景。
可是,某一天,那片小树林突然被许多高耸到树梢的宽宽的土胚子给分割成一块块的断片,像,墨绿色的海苔。不过,那些我口中的土胚,活像兵马俑身旁的那些土墙。所以,我就很自然地把它们同陵墓联想到了一起。林子莫名其妙地被层层黑雾笼罩,阴森怪异,还时常从下面传来惊悚的叫声,传到山上来,传到每家每户,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于是,家父召集了一批人马,打算一同下去探个究竟。此时,天空中的明朗的日光已不复存在,昏昏暗暗像随时可能天崩地裂,火把已被那队人举在手里。自告奋勇入队的都是些有为青年,他们此刻站成一纵队,用粗粗的麻绳把自己的腰部缠绕几圈后再同另一个人缠上。见此模样,我觉得,他们活像被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那么严肃的场景——年轻人的父母妻女来为他们送行,想必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此行怕是凶多吉少——我却忽然觉得好逗好想笑。他们之所以这样绑起来,是以防在密不透风的林子里被冲散。而我像是有预感似的:他们这么做终究也是徒劳的,因为他们是斗不过那个霸占了林子的无形的庞大的可怕的力量的。
惜别算是进行到尾声了,灾难也在悄无声息地缓缓降临到村子。那串蚂蚱,呃那队年轻人,就这样在火光的簇拥下,迈着高低不齐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
事实进展不如我完全所料,他们的确是一去不复返了,连同家父,葬身鬼林。而且,自他们进入鬼林后,村子莫名其妙地着起火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家接一家的起火,整个村落,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一夜之间。村里还幸存的人,带着对这个村子的恐怖的记忆,扶老携幼地离开了这里,往更高更远更路途艰辛的地方走去。之所以选那个方向,是因为那片鬼林挡去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无路可选。
而我选择了留下。
庞大的家族就这么被天降妖火烧得残破不堪,为什么我的家人都无人幸免,除了几个家仆,和我?为什么我的内心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彼时其实置身梦中?而最大的疑惑是,为什么我会选择留下,明明已经一无所有?难道是我这颗狂妄的心认为,单凭我的一己之力,可以东山再起?
经过一整夜的大火的吞噬,此时的家,只剩下几根没有烧成灰烬的顶梁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木柴做成的,但我想,可能是不易燃的千年古木,毕竟家族比较古老,这种高质量的货色长辈们应该是能弄到的。它们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嘎嘎嘣嘣地脆生生地响着,弹着点点火星。那些微弱的火星,在高高的空中只是闪烁了那么几秒钟,便湮灭掉了。那些曾作为房屋的地基的大石头,被昨夜的大火烤得干燥乌黑,我路过它们的身旁,感受到了它们因不甘心而涨热的身体所辐射出来的热量。我,独自一个人,踏着轻轻的但声响回绕的步伐,一步步,从大堂走到里边的厢房,走到屋后的池塘,走上池塘的石桥,走进池塘中心的小亭子。我坐在没有房顶的亭子的石凳上,目光毫无规律地扫过眼前的每一处场景。我看着池塘里被大火烤得焉嗒嗒的卷曲的干青色的荷叶,我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未来得及燃尽的黑乎乎的木炭屑,看着水里若隐若现的黄黄红红白白的金鱼。还真的是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呢,全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就这么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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