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烤肉
张东升所在的公司距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但也不是郊区，算是中间地带，公司的大楼也就5层，因为是旧城区经久不拆的老房子，市区发展又向南移，没有升值空间，租金廉价，听说当时把正在找地方做生意的老板乐开了花，立马租了两层楼下来，四层开了家教育培训机构，五层开了家外贸公司。
周围的居民以外来务工人员居多，城管力度延伸不到老街巷，有人看出了商机，推着辆简易小车搭上几张塑料桌凳就出来做生意了，慢慢的人来人往多了起来，更多人投入到了小商贩的斗争行列，炒饭、凉面、家乡菜；包子、油条、豆腐脑，各种各样的摊主，各色各样的食物，一般早上都是清一色的油面包子摊位，晚上六点往后那叫一个场面，从街头到巷尾，小摊车排得满满当当，摊主们像是说好了一样，左边停着摊车，右边排放桌椅，中间一条路就只够两人抱肩并排走。挑食选摊间锅碗瓢盆，人声鼎沸，炉中的火舌映得人面通红，掌勺人俱是大汗淋漓，满脸油光，就像是把几十个酒店后厨搬到了街角。
这副光景在这个炎炎夏日的八月尤盛，是龙虾啤酒主打的季节。
青黑色小龙虾在高温大铁锅中转变为红色，掌勺师傅一把蒜蓉投入锅中，那鲜香味惹得张东升唾沫直咽，再瞧瞧那些吃客，打着赤膊喝着冰啤佐着虾肉，一口一串骨肉相连，一口一颗撒尿牛丸，好不快活。在人群中左右腾挪，不时推搡到别人的张东升赶忙朝着街尾走去，街头已经人满为患，何况平日里王叔只做宵夜生意，他的摊子前都是憋了一天王氏肉瘾排队等候的食客，也不知道坐不坐得上“头把交椅”，一声声“借过借过”从头喊到尾。
这人多了自然有矛盾，会有摊主因为摊位划分不均发生争吵，寸土必争，这不前面又吵了起来，两家的女人叉腰出面，骂的面红耳赤，精疲力尽才肯罢休，而自家的男人各自忙活各自的，准备食材，大声叫卖。张东升总觉得这两家人是一伙的，合着演了一出戏，就是借着势头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真是一手好营销。
“明显是一家人，炒饭招牌和饭桶都是同款，还有掌勺男人戴着的金丝眼镜，”张东升轻声碎碎念，音量被声潮吞没，“这些看热闹的估计都瞎了。”
路的尽头，阿凡提站着挥手，这小子已经上桌了，那就放心了。“王氏烤肉”的招牌就在眼前，王叔的烤肉铁板冒着白气，粘着油腌制好的鲜肉滋滋响，队伍已经排到了街尾拐角，约莫有三四十人。
“王叔，今天又要最后一个走了吧？”张东升熟络的打了声招呼，便自觉的绕到他身后和阿凡提坐上了唯一的“后厨小桌”，那是最初张东升跟王叔讨要的“头把交椅”。
“小张来啦。嘿嘿，烤完了就收摊，今天的肉怕是没那么多，”王叔六十不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子站在摊车前极不协调，还得弯下腰，不然招牌会把他剩下的半张脸遮住，就看着两只粗壮的手臂来回翻转，若是把围裙换成黑幕，戴上白手套，就是魔术师大变活人的现场。
王叔边收钱，边烤肉。热气难耐，讲究的王叔也忍受不住，将防尘头罩换了个方向，接着挪动下巴，把口罩褪到了鼻下，眼镜片早已雾化水珠，四方脸红火油光，不时停顿两秒，将脖颈上的白巾糊上脸庞擦上一把。
“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里边刚落座的是开张客，老王我第一天在这条街里做生意，备受各家打击挤兑到了这犄角旮旯，当时愣是没人吃，还是这位小张兄弟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从此名声大噪，财源广进啊！”王叔抬起头来，手上功夫熟能生巧，跟买食的客人聊起了天，似乎吃客对受到特殊待遇的张东升有些埋怨。
“可算是轮到你吃螃蟹了，”阿凡提何尔格就着冰啤嚼着肉，一脸的满足，闷头嗤笑。“后厨小桌”那是赶了早想坐的人提了要求才能上坐的，面对有意见的客人，王叔总会给出双方都满意的答复，而老主顾们更不计较了。
“东子，王叔的烤肉真是百吃不厌，他来这几年了？说起话来文绉绉的。”阿凡提何尔格三个月之前才到的公司，一来就面临着加班，也给张东升分担了点工作量，他也乐意带带新人，比如到王氏烤肉撸肉，这几个月就是来吃完就各自回家睡大觉了，根本没有在烤肉摊闲聊过，现下项目结束，阿凡提自然的打开“话痨”属性。
张东升灌了一口冰啤，微甜凉意缓慢浸入舌尖，汹涌至整个口腔，顺着咽喉直抵脾胃，爽口至极；冰爽刺激着味蕾觉醒时，再咬下一大口烤肉，肉质饱满，酥嫩鲜香，咸中带甜，吞咽进肚，暖心热肠，橙黄色的肉油顺着嘴角溢出，张东升用指背擦拭抵于鼻尖，贪婪的将肉油香味吸入鼻腔，嘴中不住的咀嚼着，赞叹道：“啊，这才是生活！”
“阿凡提，你说什么？”张东升回过神来，何尔格重复了一遍。张东升放下酒瓶，吧唧了一下嘴，夹起烤肉就是一口接着一口，把嘴塞满，“四年前吧，我到...公司...咳没一年，王叔好像也是那时候来的。开玩笑，他以前可是...咳咳...市重点的老师。”
“风尘往事...不足为外人道，”王叔半蹲下身回头笑说着掀开摊车帘布，移开厨门，在三层摊柜里一阵摸索，掏出铁盒夹起两块肉左右晃动，顿了一会儿，又瞥了一眼阿凡提，喊着号子起身，把肉轻甩在铁板上。
阿凡提不禁竖起大拇指，连连点赞。视线扫了眼未关上的摊柜表情便呆滞了，低下头盯着烤肉缄默不语。
“王叔，明天胡椒少放点...”张东升喝了口酒又咳了起来。
“少放了就...”王叔想起了什么话说一半，手中活计慢了下来，几不可闻的小声念叨，“那就...不能吃了。”
“大叔，麻烦切一下。”摊对面的女孩看到王叔出神，朗声再次提醒。
“噢噢，好勒。”王叔手中肉夹子又快了起来，两块鲜肉表皮渐渐焦黄，两只手同步操作，冒出的肉油滋滋响着，随后将两块肉叠起，抄起案板上的小铁铲，均等分块装入防油牛皮纸袋，浇上梅子汁，插上两支长竹签，卷起袋口递给食客，收钱找零，机械式操作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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