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旁，张婶已经端着一把蒲扇坐下。她是这里最热心肠、也最消息灵通的人，几乎小区里大事小情，她都能比别人先知道半天。她一边扇着风，一边压低声音，像是生怕被风吹散了似的，对身边的几个邻居说道：
“哎呀，你们知道吗？八号楼的孟大姐，离婚了。”
“啥？”李婶惊得扇子停在半空，眼睛瞪圆，“前一阵子我还跟她一起下楼遛弯，愣是一点没听她提过啊。”
“可不是嘛。”另一位王姨也插话，“我还记得前段时间，她不是还陪女儿买生活用品嘛，说孩子去外地上大学，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谁能想到转眼就……”
张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唏嘘：“两口子关系早就不好了，这不是硬撑着等女儿高考、录取、报到一切都折腾完了，才挑明了这事嘛。谁都不容易啊。”
广场一角的孩子们还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无忧。可在大人们这张石桌旁，气氛却慢慢沉重起来。空气中像被笼了一层雾，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由自主地凝重了。
“她女儿刚去大学没多久吧？”一个年轻妈妈轻声问道，怀里还抱着三岁的小儿子。
“是啊，才开学半个月，听说是在南方读书。”张婶点点头。
年轻妈妈眉头紧蹙：“孩子刚离开家，就碰上父母散伙，这心里得多难受啊。换成是我家孩子，我真担心她心里受不了。”
“哎，这种事吧，不光是孩子难受，大人心里也煎熬。”李婶接过话，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他们家吵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孟大姐性子忍耐，这些年一直强撑着。要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
“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一直沉默的李大爷开口了，他是小区的老人，年纪大，看惯了世事，“婚姻啊，表面看着风平浪静，里面的暗流，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张婶顺势叹了口气：“我就记得，好几次晚上倒垃圾，碰见孟大姐一个人站在楼下，眼圈红红的。问她怎么了，她就笑笑，说是眼睛进了灰。”
人群里顿时安静了一瞬，似乎每个人都被触动了。那一刻，落日的余晖正巧被高楼挡住，整个广场陷进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替人叹息。
……
其实孟大姐的日子，大家或多或少都能看出来些端倪。她是个勤快人，早晨天没亮就下楼买菜，晚上还会一个人遛弯，遇见熟人总是笑着打招呼。可那笑意里，总透着几分倦意，像是硬撑出来的。她家老孟脾气大，说话声音又高，没少在楼道里吼过。虽然没见过他们正面吵架，但那种夹杂在空气里的火药味，谁都能嗅得到。
“唉，她能忍到孩子去上大学才说开，真的是做母亲的心啊。”王姨摇头，“不想让孩子在关键时候分心。可一忍就是这么多年，她自己得多憋屈。”
年轻妈妈顺手拍了拍怀里的孩子，眼神有些复杂：“真不知道等孩子大了，会不会也遇到这些事。”
张婶摇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神情像是回忆起什么往事。她低声道：“我年轻那会儿，也和老头子吵得厉害。那时候差点也想过分开，可一想到家里两个娃，就咬牙忍了。现在老了，才发现，有些东西忍过去也就过去了，有些东西，却会在心里留下疤。”
说话间，广场上的灯逐渐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照在众人脸上，把皱纹和神情都映得更清晰了。
……
此时，远在南方的大学宿舍里，孟大姐的女儿小孟，正在电话那头呆呆地听母亲的声音。电话里，母亲的语气很平静，只说自己和父亲“决定分开，各自安好”。可她心里明白，这句话背后，是多少次争吵和多少年的压抑。挂掉电话后，她坐在床上，手指紧紧抓着被单，眼泪却怎么都忍不住往下掉。
室友看见了，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说“没事”，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可那笑容僵硬得让人心疼。
……
小区广场上，议论还在继续。有邻居压低声音说：“听说老孟外头有人了，不知道真假啊。”
“嗨，话可不能乱说。”李大爷摆摆手，“有的事，咱们外人猜不准。就算真有，也未必是全部的原因。”
“对，婚姻不是简单的算账。”张婶叹道，“有时候是一点一滴的消耗，把人磨没了力气。到最后，走不下去，也就只能散。”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有人望着在广场上追逐的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谁不曾怀揣过对婚姻的憧憬呢？可走进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爱情和责任就变成了另一种考验。
……
孟大姐那天傍晚，独自从广场路过。她看见一群邻居在议论，脸上仍旧带着一贯的笑容，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走开。那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显得孤独却坚定。
风吹起她的衣角，夜幕一点点落下来。有人想叫住她，却终究没开口。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那笑容背后，是她一个人必须咽下的苦。
……
夜色渐深，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孩子们被家长催回家吃饭，老人们收起扇子，拄着拐杖慢慢往楼里走。只剩几片树叶在风里轻轻打转，落在空荡的石桌上。那句“谁都不容易”，仿佛还在夜风里回响。
婚姻，就像这小区里的梧桐树，看似挺拔坚固，其实每到秋天，也会落叶满地。只是有人选择把落叶扫净，继续过日子；有人却选择，把树根从土里拔出，另寻一方新的天地。
而生活，总要继续往前走。就像那灯光下的道路，无论黑暗还是光明，都得一步一步走下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