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

作者: 婉萦 | 来源:发表于2019-07-22 15:49 被阅读7次

[接壤处]

她说,我想逃离这里,去哪都好。她颤抖地对于川说。

高铁即将到站,驶过曾经。她出现在于川的面前,黝黑极瘦,明眸皓齿,有着漆黑的发丝,光脚穿球鞋,她在他面前像个瘦瘦的少年。

没有招呼,她只是微笑,浅浅的,仿佛是会在水中消失的微笑。于川拉起她的手说,来,跟我走。

她与他来到东兴的一座山的山头上,那里有堵石墙洞,这是于川每次来东兴都要做的事情。双手做出说悄悄话的动作,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倾诉到这面墙里,这堵墙就成了树洞。就好像是犹太教的那面哭墙,犹太教虔诚地祷告,穿透了尘埃,可是终究还是隔着一堵墙。可怜的人啊,可怜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顺服命运,我们一无所知。

小镇寂寥无人。由于发达程度不至,街上仍停滞着许多摩托车,他们在某个瞬间往往充斥着喧嚣。走到街上,不会有东南沿海发达城市的污染与堵塞。它是最平静的城市。

走进一家做粤菜的餐厅,这家店的主人是地道的广州人,流利的粤语。店里干净而整洁,火爆而无杂乱,甜醋排骨与一条清蒸皖鱼,一大碗汤,一道素菜,极简清淡。这是广东人的口味。

走出餐厅,于川看见她在梧桐树下吸烟,风势凌冽,满地的梧桐树叶在打转,被风卷起,扑面而来。偶尔有几个越南人的经过,并上不安。

她转头看着他,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动荡不安。

于川拉着她,走,走。不停地行走,不断地走,不说话地行走。

她对他说,要忘记一个人到底要走多远?我望着他,发现他也在望着我,我却只能避开他的目光。

那天我打过电话给他,问他,你还记得之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他说,不记得了。我说,我也不记得了。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于川拥抱她。这是第一次有人接触我的皮肤,那么暖,那么痛。她说。

是,你很像我爱的一个人。

明天过了关,就像是回到了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它们这样像,人民、社会性质、国旗。我们去看它的朴素与繁华,看它蜿蜒的国土上细长的公路,看孩子们在月光下踢足球。他们奔跑,然后消失。

还有大海,你深爱的大海,那片不可复制的蓝。

在远方

[出海]

她曾告诉他,她很爱大海。

大海是地球上唯一一颗清澈温暖的眼泪。越南的旅途,其实就是一直沿着狭长的海岸线行走,沿着大海。从南到北。

他们来到了一座岛,那座永远也得不到的山,依附在大海的后面。数以千里的距离。大海波澜壮阔。如同地狱。她陶醉于大海,就像昨天就在那座岛屿生活。整整20年,她从没忘记过。

他约她去看水上木偶戏。他们坐在餐厅里,临海的一面。餐厅的名字是看不懂的越南语,在热带,似乎都有着不会生椰子的公椰树。公椰树会引起她的注意,他们壮观挺拔,丝毫不用畏惧它们会砸中你。餐厅中笑声彼此起伏。她甚至感到有些无聊。夜幕降临的时候,大帮的异乡客聚集在这里喝酒,吃清谈的越南菜。路边的光灯略显昏暗,天上分割着不匀称的云层,旁边是广告牌和耸立的杂乱的电线杆。对面破旧的法式殖民地风格的公寓,挂着晾干的衣服,被风肆无忌惮地吹着,摇曳着。

她看到一个越南母亲背着一个小孩子,后面跟着她应该是她的大孩子-----一个女孩。她推了推他,她指向那个母亲,问他看见了吗。

看见了。他说。同时他也看出了她眼底的落拓。

从来没有奢求过母亲给我一个拥抱,哪怕只是一秒。与她相处,就像是和一位势均力敌的敌人相处,你似乎对她没有杀伤力,但她的一句话足以让你心灰意冷。

她从不接触我,抚摸我的皮肤。年少时,常常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院。电影院封闭黑暗,是个好发泄与哭泣的地方。坐在最灰暗的角落,这里可以谁都不看也可以谁都看不见。她从不让我哭。每当我从外面很晚才回来,她会大声地职责我,不停地说,围绕着我。我视而不见,上到二楼的时候,她突然用水来扑向我。也扑灭了我对她的感情。

我第一次做人,从出生到幼年再到少年,只能依靠与相信父母,别无他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相信别人了。

我时常在想,要是我现在还在那座岛屿生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没有母亲的陪伴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20年前我在那座岛屿上生活,母亲偶尔会打长途电话过来,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声音,陌生的声音。

我是多么的抗拒。

你知道吗,当我去年再一次回到海南的时候发现那已经不是我的海南了。我也许早该发现的。我与它隔着一堵墙,就好像是琼州海峡,看似是一个整体,却还是没能愈合。我小时无数次梦见过的地方。当我再一次回到这里时,我发现一切都不在熟悉,那堵墙就注定了我记忆的丧失。

我拼命地妄想回想起这一切,我的幼儿园已经搬走了,街上的药店外婆也已搬迁,有时我渴望见到我小时的玩伴,还有对面卖码的姐妹儿,没事就和我外婆聊聊天。药店后面是一片青草地,有人会放羊来喂养,我跳下去,想要与羊儿们共眠。

但这一切,我只能是回想,却无能为力。

我的阿姨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呵,他们多么可爱。他们的父母不曾打骂过他们,我曾经也是我阿姨的孩子。她带我去坐电动车,带我去见她的同学,带我去照相馆照相,带我购物,带我去领略与见识一切。海南夜晚的灯,我记忆犹新,半弧状的,五颜六色的,我常常以为这是幻觉。喇叭声却不使喧嚣。飞驰在各大小巷中,到家时,满脸通红,心还是蹦蹦地跳动。汹涌极了,就像夜晚的海潮。

母亲匆匆飞去海南的凌晨三点,外婆病重。我那时在学校,突然醒来,冒冷汗。心里不踏实,仿佛是不好的征兆,很害怕失去她。她是我的动脉,控制着我心脏的运行。

失去了她,我还有什么存活的意义吗。

是她让我认识了大海。

大海,这里有大海。

在远方

[河内]

大巴车一直在盘山公路回旋。然后醒来,喝了一口水,转身往向于川,看着他已经入睡的脸。

男人侧脸尖锐,嘴唇上的条纹似乎生来就是用来亲吻的。手指修长,是个好看的男人。

他醒来,用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她长得和越南女子有几分相似,圆圆脸,塌鼻子,笑起来眼角有弯弯的弧线。

我们到河内了吗?他问。

也许。她说。

在河内没有三月的存在,空气中依旧有烈日留下的灼热气温。全年多雨,闷热潮湿不可抵挡。人声鼎沸的餐馆灯光闪耀。大片的绿树在路面投下斑驳的阴影。当摩托车汹涌而过时,刺耳的呼啸把整个城市的倒影破碎分解。

这里有着各个国家的人,喧嚣的无法停息的城市。摩托车的轰鸣整日整夜,缓慢宛转的越南语交织在一起好像树林刮过的微风。你会有一种幻觉,以为这种声音,是存留在你大脑皮层里的前生记忆。

忙碌的摩托车轰鸣声和不紧不慢的天空,喋喋不休。

上高中的时候坐公交要从站头做到站尾。窗外是来去的情景,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坐到公交车上,会有很多妄想的念头,我坐在最后一排,窗开得很大,风以未知的时速灌入,使我心生寒颤。边听音乐边读诗,看窗外驶过的风景,目睹不同的陌生人,揣摩他们的心理,如果有一天,我是否会变成那样。那样不动声色且意志坚定的脸。

总是下雨天喜欢一个人走,看着残霞在抑郁蓝中若影若现,拿着本陈旧的杂志。心里有无限遐想。那本杂志被划了一次又一次,纸张杂乱而棕黄。拿着它就等于拿了一堆废纸,这样的爱不释手。只因心中对它的喜爱。

当然于川也跟她说过些什么。那个女孩,喜欢把下巴磕在护栏的金属外壳下,看平凡无奇的天空。在虹与蓝的衬托下,那座山的树林更加苍郁和深色。准确的是更加阴森。高压线占据了最高处,快要近于天空的高。世界就在这天空下静止了,只有川流不息的车与渐行渐远的毫无瓜葛的人们不知道在走着什么。会有公交车驶过,就像是从山里开出来的,愚钝而缓慢。

在我读书的时候,常常能听见从窗外传来的车轮的摩擦声,短暂而急促。而我们在封闭的教室里学习,学校在晚上不给外出。我急切地张望。那场事故,又是在那棵榕树下,道路上有玻璃碎片和汽车摩擦过留下的黑色印记。

人的一生,总是要在蹉跎岁月中浪费和错过。在那片刻的瞬间,仿佛已经没有了余生。

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发现这里原来有许许多多的中文字或是错别字。于川和她走进一家宵夜店里,一万盾一碟只是用水煮好的海鲜。在这个国度里,不追究时间,不追究味道。

不追究感情。

对面是一家越南共产党开的咖啡店。窗口插着只有一颗五角星的国旗,足矣显示出他们的爱国。她对于川说,我想喝咖啡。好,我们买。

店里馥郁干花丧失水分,咖啡豆安详地被放进碾磨机,安静复古的装饰,悠久的古典音乐。她指了指上面最好看的那张照片,说This one. Hot or icy. Hot.

他站在她身旁,眼神不敢离开她。

你像我爱过的一个人。尽管她不再爱我,我们认识了三年,她决定离开我并告诉我她有了孩子。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我接到她的电话,电话里什么也没说。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她不语,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哭泣,无尽的。

随后挂断电话,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新信息,只有两个字。

抱歉。

我永远忘不了我拥抱她到窒息的那个夜晚。她上身赤裸,抽烟,站在窗边,看着天空,光着脚转过头来看我,对我笑。

你一定很爱她。她说。

她把他抱入怀里,他体内的孤独就要释放,抱紧我,他说。

她抱得更紧了。不自觉地哭了,眼泪落在他的头发上,使其湿润。

在远方

[忘记]

他从楼梯走下来,去寻找她。也许今天该分别了。

她穿松松垮垮的白T桖,破旧的仔裤,一成不变的样子。今天有高温的天气和湿润的雨季,你没有伞,我可以送你一程,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她自顾自地笑,推开他,自顾自地走路。

我们去远方好吗?她依然笑着,坦然自若。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回家。

找了一家面馆,她极喜欢吃面。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面馆,原先的五毛钱变成了五块钱,再变成如今的十块。口感稍有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她坐的位置,最角落的位置,最不起眼的位置。

那里的阿姨并不对我奇怪,她们勤劳朴实,似乎总替我留下这个位置,让我感到安慰。长大以后,和父母发生争吵,还是躲在这家店里吃面。食物总帮愤怒买账。我激烈地吃起面来,几乎要流出泪来,想让自己以这种方式落泪,而不是,另一种。

再以后出来社会工作,深夜沉浸在一个人的出租屋里,有一个小锅,用来煮各种各样的泡面。不知道是习惯还是什么,常常吃到眼泪溢出来。在电脑面前长期过度的工作使眼睛干涩,一闭眼就会疼痛。这是生活带给我的痛苦,是我离开父母的惩罚。

父母希望我能回来,可是我已经离开他们太久太远了,回不来了。

我时常梦见年少时的那个男孩,再次见到他,他瞥见我,没有回应。他在我生病时给我拿药吃,下雨时在人群中递给我一把伞,他眉清目秀,想起他我都会愧疚太多,但我清楚,我根本不爱他。

成长是一场蒙着眼睛的漫游,不断碰壁。

世上已经对我没有意义了,在深夜里我累的睡不着,读布阔斯基的诗,他很早就死了,因为生活对他没有意义了。世界如此淡漠而悲凉,我们却要获取深爱。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几乎不符合每个人的梦想,有些人可以适应,有些人只能离开。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是一意孤行的星球,在各自的轨道上转动,一圈又一圈,孤独地难以改变运行的轨道,一圈又一圈......

让我们慢慢忘记彼此。他没有和她一起走,他不是那个人。

大海,这里依旧是一片大海。

[远走]

越南不能走回头路,她去了友谊关,随后回到南宁,再转高铁去到昆明。

一个人赤脚走在石板路上,雨后的清清凉凉的湿润感。树叶上偶尔卸下来的雨滴极其喜欢,没有管她,没有人跟她说话。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个人走在收割后的田野,不肯回家,时而停顿时而奔跑。

如果还可以,我想回到小时候重新认识你。

你抱着我,时间可以停留,我对你如此依恋,你就不会离开我。

......

再走一段距离吧,即便他不会在,再走一段吧,万一可以忘记。

                                                              ——19.06.09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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