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疡

小婷最后悔的事就是口腔溃疡时让老胡帮她上药。

当时嘴巴突然上火，溃疡长在上牙龈里面，照镜子又看不见，她龇牙咧嘴疼了两天，终于忍不住趁老胡下班时叫他帮忙上点药粉，老胡正在玩游戏，叫了几遍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机过来了。她靠在沙发上把头仰到最大角度，尽力张大嘴好让老胡看见患处，老胡拿着药粉看了她嘴一眼，说了句“真恶心”，说完拿着药粉对着她嘴胡乱喷了两下赶紧又接着去玩他的游戏了。

小婷却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半天，直到感觉嘴巴麻木有口水流下来才回过神来。

老实说小婷现在当然算不上一个美女，她与老胡结婚十多年了，岁月蹉跎生活琐事早已使她身体发福不复当初模样。但又有几个中年女人能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年轻貌美呢？小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发黄略带浮肿，眼角细纹若隐若现，连头发也黯淡无光…她忽然感到一丝绝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般模样？记忆里的自己才刚刚大学毕业，虽然算不上顶级美女但胜在皮肤白皙水灵，一头笔直的长发乌黑水滑垂到腰间，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就是一副干净乖巧的样子。男同事们都笑称她“亭亭玉立”，身边也不乏追求者，老胡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为什么会选择老胡呢？一个头脑简单的理工男。以前觉得是爱情，现在小婷细想来：就是人傻单纯呗！说来好笑，那时追求小婷的同事好几个，有体贴入微嘘寒问暖的，有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当时觉得太体贴的男人没出息，太滑头的更不靠谱，最后选择了人老实话不多的老胡。

记得当时过第一个情人节，老胡送了一盒超市里22块钱的德芙巧克力和一支路边买的塑料纸都没拆的玫瑰花，还煞有介事的把小婷叫出去，把礼物藏在身后当做惊喜一样递到小婷面前。小婷欢欢喜喜的接了，回到宿舍看到隔壁床的同事收到的一大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还觉得老胡实在会过日子…果真是会过日子的，从那以后一直到结婚这么多年，任何大小节日纪念日再没收到过什么礼物，小婷对此仿佛也是习惯了的，并不觉有何不妥…

可此时此刻，小婷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那些许久以来一直休眠的细胞一下子在身体某个角落突然觉醒，“真恶心～真恶心～恶心”这几个字像点燃的爆竹丢进安静的人群，刹那间就沸腾了！

“你爱过过，不过离！！”像是忍了很久一样，小婷突然爆发了！说完小婷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婚后的老胡和小婷同大多数普普通通的夫妻一样，小婷负责家务、孩子和上下班，老胡只负责上下班，到家吃饭睡觉玩游戏，其他一概不管，到15号自动上交卡里的百分之九十工资。多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小婷也同老胡吵过抱怨过，刚开始吵完老胡会勤快两三天，日子越来越久后，老胡的脸皮也越来越厚，耳朵越来越硬，以至于到最后，小婷也懒得吵了，大多夫妻都是这样的吧，她心想。

可是今天小婷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好像是老胡这句话说的不对，又好像是多年的鸡毛蒜皮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所以一句话出口，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又想听老胡怎么回，要是服个软就算了，实在不行大不了吵一架！

“……”

等了半天，那边并无半点回应，小婷怒气冲冲出去一看，老胡正玩得兴头上呢，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的话，胸中的火烧得更旺了！她一把抢过老胡的手机：“爱过过，不过离！”话到嘴边好像已经要蹦出来了，小婷脑子一激灵，又吞了回去！

是啊，怎么办呢？真离了吗？孩子还在上小学，家里房贷还没还清，双方父母都指着他们照料…就因为一句话没说好？就因为过节没送过礼物？这就是理由了吗？可她自己也没提过呀！小婷突然觉得脑子一团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抢了老胡的手机拿在手里，还也不是，扔也不是…

“哎呀，正在关键时刻呢，你抢我手机干嘛？”老胡又一把夺回手机：“赶紧做饭吧，昨天那红烧肉有点老，今天换一个！”

这溃疡怕是很难好了！小婷一边做饭一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