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是蓄谋已久,只为了当众报那一仇。
01
潘朋义的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飘。飘得连呼,“我要换人,我要换人!”
“怎么喝不死你!”我拖着两条腿,朝沙发上扔,可惜潘胖子的腿如巨象,沉重无比。
眼前这个胖子是我老公。打量着他浑身圆润的坨肉,无一处瘦弱之地。
39岁啊,多好的年华,年轻时人称国荣的潘朋义,被岁月打磨成了一只巨型龟。厚重的身躯趴于“贵妃”上,刻出匀称的弧线。
“老婆,是老婆啊,我要喝,我们喝一盅,嘿嘿,”手作酒杯状,鼻腔里散发出难闻的酒菜混合味,潘朋义的举止令人生厌,我不觉掩鼻后退数步。
“喝,酒来了,潘胖子,”这碗蜂蜜水是家中的常备。为了应对一个醉鬼,为了防止屋内污秽不堪,做起此水来,我速如急先锋,流畅洒脱。
潘胖子抹毕嘴,大呼道:“好喝!甜!甜!还要喝!”
未等我接话,他已经酣睡不醒。
搭一块毯子与他,望着他,竟生出想掐死其之意。
他可是一度叫嚣要换人的,“我要换人,换老婆,嘿嘿。”
不就是我不想生二胎,他着了急。
为这事,我们干过几仗。 最严重的那次,闹得警察都来了,却还是不停手。
02
清晨的阳光打在脸上,生出慵懒感。
潘朋义贴着耳朵,说:“老婆,我们再要一个吧,我这万贯家财,后继无人呐。”
女儿潘少琦刚蹿进来打完招呼走了,现在她亲爹说,要再来一个,这分明是打孩子的脸。
女儿面前是仁父,女儿背后是重男轻女的土狍子,我上下牙开始磨痒痒,想动手教训这贼父。
“潘朋义,你们老潘家真是土里刨食的,这到了大城市,有点钱,仍改不了那臭习性,”生男生女,不都是老潘家的孩子。再说了,潘少琦是位学霸女孩,不仅文无与匹敌,武更可甩一众人。这潘朋义怎么看不到孩子的闪光点,净揪着那几千年的糟粕,不放呢。
潘朋义耍着手机,嘿嘿地说:“老婆,儿子可不一样,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到那时候,财产不成了别人的。我可不想白忙活,为他人做嫁衣。”
这是法盲,还是文盲。结了婚,那还是潘少琦的个人财产,与对方无关。这么大的老板,怎么会说出此等白痴的话。
我揶揄他,说:“潘朋义,要不你去和你公司的法律顾问聊聊,认真上堂课。看到底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好不?”
“秦麦冬,不就是想再要个孩子吗?至于这样说吗?没意思!”这家伙生气了,见忽悠不过我,就耍起横,弄得场面陷入紧张中。
好生地说,不听,非得弄成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潘朋义是狗上不了正席,永远不会好好与亲近的人说话。
这潘朋义忙于生意,未曾留意过,我已经不能生的事实。
我非有意隐瞒,无数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于是事赶事的,便演成了这幅模样。
“潘朋义,我话放这里了,不生,我绝对不生二胎,老娘打死不从!”我含着泪抗拒道,内心的憋闷已至极限,几乎破壁而出。
“秦麦冬,女人的天职是生孩子,这些年我养着你,白养了。连个孩子都生不了,妈的!”茶几推翻,案上的物品哗啦倒地,那破碎的玻璃烟缸砸中我的脚面,渗出滴滴血。
我扯着嗓子嚎,“潘朋义,是要谋杀么?你个天杀的畜生!老娘拼了!”
我跳起来,一蹦一跳地向他冲去,使出残存的力量,发出猛烈的攻击。
“干什么!干什么!还不住手!”两位警官威严地站于大厅说道。
“你们要做什么!不是邻居报警,是要出大事的!”那警官上前来扶我坐下,转身对潘朋义做出喝止的动作。
“警察先生,他,他逼我生孩子!呜呜呜......”我靠着椅背,潸潸流泪,手不停地抹那泪花,惨状堵人。
“潘先生,令夫人的话可是真的?”年纪稍长的警官不可置疑地说。
“别,别听她说,她胡说!”潘朋义沮丧道:“她是我老婆,我没逼她。你说我有一个女儿,要再有一个儿子,不是好上加好?我哪里错,嘤嘤嘤。”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夫妻二人,你梗你的,他论他的,哪能揪得清。
但潘朋义被教育了番,我那脚合适宜地疼痛不止,丝丝的血小股往外冒,惹得人不忍直视。
送走了警官,潘朋义执意说送我去医院,我拂开他,说:“不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我们冷静冷静吧。”
03
连续数天,家里见不着其影子,我乐得自在,以为是偶尔的小插曲。
但人的执念是颗种子,时间不停地发酵,给予营养,只待时机成熟,便长成参天大树。
听说潘朋义总带着一个女孩,出席各类场合,对外宣称是其老婆。
我闻听时,深感纳闷和愤慨。
老婆在这儿坐着呢。我秦麦冬是潘朋义明媒正娶的潘夫人,而那叫班滢滢的,是哪门子老婆。充其量是应酬做戏吧。
无妄之风愈吹愈烈,有人递话来,说:“潘夫人,你家潘朋义有人了,是个漂亮年轻的女孩儿。我看比你们家潘少琦大不了多少,啧啧啧。”
说到女儿,我心不免揪痛。
“哦,老潘胆子不小,我去察察,”轻描淡写地打发了此人,转身即刻出发。
班滢滢的住址我暗熟于胸,那是处花园洋房,是我亲自挑选的得意住所,预备日后闲住的。如今我人没住进去,倒成全了佳人。
班滢滢比我想象地沉稳,宠辱不惊。
“是潘夫人吧,您请进,不用换鞋,”这口气气定神闲,可这明明是我的房子。
“你,知道什么身份吗?啊!”我先发制人地问,不容她有思虑的时机。
她说:“知道,潘夫人。我是替潘总生孩子的,别的不妄求。”
提到孩子,我有些颤抖。
呆怂片刻,我绕着屋子察看,试图找到能发起冲击的战机。
“潘夫人,不,秦姐,我做的咖啡,您喜欢喝手磨的,我这里刚好有机器,您尝尝,”四溢的咖啡香如魔鬼般消灭了我们的敌对情绪。
我抿着咖啡,眼角警醒地上下扫射她。
班滢滢的眼中没欲望,言行间淡如水,二十多岁的女孩能做到此样,不易。她像是真不在乎老潘的钱财,好像深知己任,只为早日完成契约,早早走人。
如果拳头打在棉花上,是无力量的。
我的一记重拳就此卸下了。
我转身欲离开,开口说:“你做的咖啡不错,回头告诉我方法,我学一下。这些年,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了。”
老潘想要个孩子就成全他吧。生男生女谁能主宰。我不信有我秦麦冬在,她是我的对手。
从贫穷夫妻走来,我与潘朋义是友军,是同盟。一个良善的女孩,无欲无求的班滢滢改变不了什么。
站在大门前,那班滢滢挂着笑躬身候着。
我迈着步,朝黑色的车坚定地走去。
04
班滢滢怀上了孩子,这潘朋义却也不藏着,敞开了天窗说:“老婆,我有孩子了,有儿子了,我们潘家后继有人了。”
科技怎么发达,也无法一娃定终身。是男是女,谁知道呢。
我笑道:“潘朋义,祝贺你呀,如愿以偿了,恭喜。”
我这态度令潘朋义忘乎所以,他狂妄道:“秦麦冬,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不把握,不怨我。”
孩子是潘朋义的魔咒,是道挥之不去的影子。一旦入了此咒,他的潘多拉盒子就此开启。
潘朋义得意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颤动舞蹈。
我摇摇头,随他一人狂欢。
潘朋义得意了两天,这天垂头沮丧地说:“秦麦冬,班滢滢有病!她不让我搬去那里住,让我回来做好丈夫,好爸爸。这女人是个傻儿!”
老潘也会吃闭门羹,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拒之门外,这感受不好受吧。
我掩嘴一笑,说:“潘朋义,你这爸爸难当啊。人家只要孩子,不要你这老东西啊。”
巨形的身躯包裹了潘朋义的每一寸领地,沙发凹陷处,完美地勾勒出深深的弧线。
比起那个人,隐藏于洋房的挑高人影,我也不会选眼前的他,除非金钱的铜臭味深深迷惑了我。
“妈的,老子有儿子的人了,她这是性子上来了,得哄,得哄,”潘朋义抹一把脖子,咚咚咚地往门口走,迈得欢快且无畏。
05
潘朋义的钱给得丰厚,能用钱砸的都不叫事。
消息时有传来,那潘朋义和班滢滢俨然现实夫妻,竟过起柴米油盐的生活。
我按捺住性子,静静地期待那一天。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果真中了潘朋义的意。
老潘这日回来,面带喜色,说:“老婆,准备办一办孩子的周岁宴,你说怎么弄好?”
我指着播放影片的投影仪,说:“潘朋义,不如我帮你和班滢滢做档幻灯片,时下流行这个,记录孩子的成长过程,特别有意义。”
潘朋义盯着屏幕,大拍一把大腿,说:“老婆,还属你有主意。这就是我要的轰动,啧啧啧,有意思。”
老潘家后继有人了,潘朋义的梦得以实现,这于他来说,比日进斗金还来得畅快,得意。
06
兆富大酒店,顶层的所有包间被一应包圆。
潘朋义敬完宾客的酒,小碎步跑来,说:“老婆,幻灯片怎么不放?人都到齐了,快。”
我压下潘朋义,将他挤进软椅中,按了又按,说:“老潘,等着,就等你发话呢。马上放啊,肯定轰动众人。”
他两眼放光,目光随着我扭动的腰肢,寸步不离。
我回头投过窃喜的笑,手已经操弄起来。
人们的焦点全部聚集于这块大屏幕,特别是班滢滢的柔美,引得众男士们无不艳羡的。
接近十分钟的片长,无一人离去。
就在众人喝彩声中,画风突变,一纸鉴定书霸占了每个人的眼睛。
他们开始笑出声,有好事者大喊,“潘总,这孩子是你的吗?你确定吗?不是被绿了吧?”
潘朋义着急地吼,“赵秘书,赵秘书,快,掐断它。”
赵秘书未现身,潘朋义只得亲自上阵,手忙脚乱地瞎按一通,才得以让画面熄灭。
一场顶顶豪华的酒宴,转瞬令潘朋义颜面扫地,他坐于石阶上,哭丧地说:“秦麦冬,你是不是早知道而瞒着我,让我今天出丑?我他妈没脸了,丢人丢大发了!”
我缓步上前,紧贴他而坐,说:“潘朋义,这滋味怎样?是啥味道?说说。”
潘朋义哭笑不得,说:“秦麦冬,有必要揶揄我吗?估计明天整座城市都在传我的新闻,说一个有钱的男人,被一个年轻女的耍了,还公开宴请众人来观看。”
“老潘,你坐坐,我先走了,你得真坐坐,”我拍拍他的肩,扔下他独自离去了。
一口郁闷之气终得以呼出,这令我淋漓畅快。
他是出了丑,而我日日夜夜不能寐,如千万只蚂蚁爬身时,这又算得了什么。
07
潘朋义四处寻找赵秘书,不见其影,便逮着班滢滢发泄,“说,说清楚,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给老子讲得真真切切!”
班滢滢酒宴上抱着孩子回敬众人,没赵秘书嗅觉灵敏,人便也没跑成。
她哭着求,“老潘,潘总,看在我从不求您的份上,放过我和孩子吧。是赵阳荣干的,都是他干的。”
班滢滢一把推给赵阳荣,那个戴着金边眼镜,斯文有加的赵秘书身上。
潘朋义很恼火,这话外音是这对狗男女还干了其它见不得人的事。
想到赵阳荣前几日的请辞,他恍然大悟,拍掌说:“我明白了!你和赵阳荣早合计好了,走前捞我一笔,然后远走高飞。你们一直拿这孩子戏耍我,让我既出钱,还被绿,是不是?”
赵阳荣跟了潘朋义数年,却忽然提出辞职的请求,令潘朋义过意不去,“小赵,是哪里干得不开心?是不是嫌年薪低了?我跟人力和财务说声,这个月给你加钱。”
羸弱的赵阳荣推脱道:“潘总,不是,是干了这些年,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您别麻烦。”
赵阳荣放下辞职信,欲转身。潘朋义喝道:“赵阳荣,是哪里亏待了你?非得走吗?”
“潘总,实不相瞒,是母亲身体不好。这几年,她身体日渐孱弱,我若再不回去,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赵阳荣挤出的泪花感动到了潘朋义,他拾起电话机,给财务说了声,不大会儿,一笔丰厚的钱落进了小赵的户头。
想及那天,潘朋义拽紧了拳头,颤抖不已。
“你大爷的!我潘朋义竟栽到你们身上,怪我眼拙,你走吧,快点,趁我没改主意,有多远滚多远!”胖乎乎的潘朋义颇大肚,挥手命班滢滢赶快消失。
08
你要换人,殊不知被人偷偷劫了道,成为了被劫者。
老潘这场亏吃得众人皆知,但也无端收录了好口碑,生意上的人缘火热爆棚。
潘少琦从寄宿学校回来有几日,天天怼着潘朋义的脸,颇不快,“妈妈,爸爸怎么天天在家?我不习惯!”
十几岁的女儿撒着娇同我说,眼神却鄙夷地投向潘朋义。
“喂,老宋,再说再说,我陪女儿呢,她回来小住,咱们再说啊,”端着手机的潘朋义长吁一口气说。
我见缝插针地说:“老潘,这生意又上台阶了啊,亏没白吃啊,好啊。”
潘朋义陪着小心脸,说:“哪里。人的火旺了,挡也挡不住。再说,我是为女儿,为少琦攒嫁妆呢,是不,女儿?”
女儿靠着沙发,疑惑地问:“妈,爸吃什么亏了。还有人让他吃亏呀?不长眼吧!”
我张口欲说,潘朋义嘴一趟接一趟的,直接劫道,“让你爸吃亏!小心我灭了他,哼!”
潘少琦拍手称快,“爸,你最行!我们同学都羡慕我呢。说我姓潘,几辈子修来的福。”
“那是!”潘朋义和潘少琦俨然同盟军,两人凑一块说着蛐蛐话。
我则走向露台,迎接旭日东升的第一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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