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殊途同归 （77）
殊途同归 第七十七章 梦幻泡影
这个初春的夜空被这场大火映得通红。笨重的救火车亮着红灯，在狭小的街道上喧嚣而过。人们被救火车凄厉的鸣叫声惊醒，有些人从温热的被窝钻出来，看着远处的火光瑟瑟发抖。
当尹怀生赶到失火现场时，火还在烧着，滚滚浓烟弥漫在空气中，如群魔起舞。厂房在红通通的火光中坍塌，留下一堆烧焦的残骸，在夜色的笼罩下，如修罗道场。
一道道警戒线将人们隔离在外，高压水管向着大火喷射出水柱，电子厂负责人和各部门领导都陆续赶到了现场。看尹怀生来了，厂长侯建军如见了救星，赶忙迎上去，声音里满是慌张：“尹局，您说该怎么办？！”
尹怀生铁板着脸，牙关咬得紧紧的，脸上肌肉微微颤抖。面对六神无主的侯建军，他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这是怎么搞的？有人员伤亡吗？”尹怀生没抬眼看他，语气里满是急迫和恼怒。
“目前还没发现人员伤亡，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可惜了这片新厂房了。”侯建军小心翼翼地说，随即叹了一口气。
“可惜？你还知道可惜！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的？！好好的厂房说烧就烧了！如果有人员伤亡，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尹怀生怒极，指着侯建军骂道。“机器也烧了？”说到机器这两字，尹怀生的声音有些发抖。
侯建军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看到这被烧成灰烬的厂房，他的心也在滴血。这两年来的心血，还有他们千辛万苦从外地花重金采购的设备，就这样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灰飞烟灭。他知道，这次的事故非同小可，好不容易拉来的投资，还没开始收回成本，便泡了汤，这窟窿不知猴年马月才补得了。这对于本来疲软的县财政来说，真是雪上加霜。
尹怀生说得对，不仅是他，包括尹怀生他自己，都摊上了大麻烦，恐怕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沅水电子厂是沅水最近几年大力发展的项目。尹怀生上任县招商局局长以来，花了大力气将几个半死不活的老厂进行全面改造，去病纳新，又对外引资，终于让它们重焕新颜，如老树开花一般，迎来了第二个春天。
这被烧的便是投了重金，即将投入使用的新厂房。前几天，尹怀生还来这参观过，那簇新的设备，亮堂的厂房，在他眼里都熠熠发光。满脸春光的侯建军一行陪着他参观完厂房，一边给他介绍着这些设备是如何的先进，能给工厂带来多少产值。仿佛这些花了重金买来的机器一旦运转起来，便能生产出源源不断的黄金，带动整个厂，甚至整个沅水县，大步向前。他们的眼前，似乎都出现了一幅美好图景：沅水一跃成为全省强县，而他们则被奉为功臣。
当他接到电话时，心中的那辉煌的仕途大厦如被人抽去基石，开始摇摇欲坠。
天知道他投注了多少心血在这厂房上，也倾注了多少希望。这是他上任局长来的“三把火”烧得最旺的一把了。他为厂子拉到了一笔不小的赞助，又申请到了政府的拨款，改造了旧厂房，还引进了最先进的设备，为此他陪了多少笑脸，多少次在饭桌上喝得胃里火烧火燎，还因大刀阔斧地推进改制而得罪了好一批人。
眼看着这些努力即将为他的仕途添上一把熊熊火焰，可没想到，这火却先把苦心搭建的厂子给烧了，说不定还会上了他自己的身！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尹怀生的脑海里，竟突然浮现出《金刚经》里的这句话。
兴旺仕途的筹码没了，更让他忧虑的是这场大火的原因。厂房的施工和线路改造全是尹怀生的一个亲戚一手承包的。准确地说，是刘灵芝的表哥，名叫郑永华。当时，刘灵芝日日在他耳边吹枕边风，让他把这个工程给郑永华。又一再向他保证这他的资质有多么过硬。
尹怀生拗不过刘灵芝，便和郑永华吃了顿饭。郑永华用最好的酒和菜招待了他们夫妻俩，一张三寸不烂金舌将自己走南闯北的经历描绘得绘声绘色。同时，又的确捧出了一堆资质。于是，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尹怀生答应了他们，承诺尽自己的所能帮助郑永华拿到工程。
经过尹怀生的一番斡旋，郑永华顺利地拿到了工程。他自然是欢天喜地，立马就给尹怀生送上了一笔不小的礼金，只是很快被他退回去了。至于刘灵芝得了什么好处，尹怀生也没有过问，只知道那段日子，刘灵芝心情格外好，连亲热的时候也温存了许多。
有的时候，他感到有些不安，隐隐中觉得郑永华这人不可靠，有些后悔自己那么草率地答应将工程给了郑永华。但是他马上就会安慰自己，毕竟郑永华也是承包过多个工程的人，也有相关的资质，不算什么违规。刘灵芝说的也有道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可是，这场突发的火灾，瞬间引爆了埋藏在心底的担忧和疑虑，尹怀生从直觉上感觉：“这场火灾会不会与厂房施工有关。”
这样一想，在冷洌的初春夜晚，他的前胸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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