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房子在杭城買得遍遠,後頭一所小學,連接著一大片農田、一條河道。年前一日,外出散步,母親站在田邊小道上,感慨說道:「菡菡在這裡讀小學的話,中學就在那邊更偏遠的地方了,一定要接送的。」
歸杭兩年,我於杭城本地情況仍是所知寥寥。我自然明白母親話裡的擔憂,當即說道:「等年後,就來認真考慮菡菡上學的事。」
菡菡年後就滿五歲了,即將上中班下學期,是時候把戶口落定下來,選擇一所小學。時光荏苒,那個蹣跚學步的小家伙,終是不知不覺長成了。
在鄉下過年閒來無事,我便拿出手機來,把入學政策細細研讀起來。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響起《虎媽貓爸》裡,虎媽瞪著眼睛、歇斯底里吼出的那幾句話:「上不了好的小學,就上不了好的中學,上不了好的中學,就考不上好的大學,上不了好的大學,就找不到好的工作,找不到好的工作⋯」我深吸一口氣,對這個縈繞心中的魔頭稍做抵抗和驅趕,本著為人父母、不能坑娃一生的審慎態度,開始了埋首苦讀。
幾個小時後,我頭昏腦脹地從一堆案卷中抬頭,對一旁的F先生狠狠感慨了一番今非昔比。
在我近四十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一鍾定音的大考,是小升初時重外的全市統招考試。此後的中考、高考、考研,我竟然無一例外、順理成章地被保送了。如果往回看,大概可以說,我是乘著那次統考的幸運,搭上了北大的快車。北大對我的意義不在職場,而在於一生,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我幾乎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在北大浸淫的那幾年,我還要蹉跎歲月到幾時。
有了這個先例,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應當提供給菡菡的,起碼應是我當年同等的機會和條件。但如今我才知道,菡菡雖然已經是杭州戶口,卻沒有主城區戶籍,參加不了杭外的統招,說是人人生而平等,聰明可愛如她,卻連入場券都拿不到。雖然菡菡未必要走我當年一樣的路,但平白因為出身的緣故,這個可能性直接就被抹去了,對我內心的衝擊實在不小。
我的腦中頓時同時浮現出了紅樓夢、甄嬛傳、以及朝鮮朝的嫡庶制度。庶子不能參加科舉,庶女不受重視,這些被命運扼住喉嚨的孩子,若不奮起抗爭,又該何去何從呢?
出了一會兒神,我定定看著桌⻆。
「好吧,」我對F先生一字一句地說:「既然社會層面不能給她均等的資源,那麼這個差異就由我這個媽媽來填平。她也許搭不上北大的快車,但她有一個北大畢業的媽媽,我來親自教養她。」我那些年如饑似渴般讀過的書、蹭過的課,形成的對世界的認知,以及我畢業這些年身體力行的實踐,這一切就由我來傳承給她。我的女兒也許不會比別人拥有更多的財富和幸運,但我一定會教養她怎麼樣好好地過完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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