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伤

01

自从离家远家以来，我很少想起我曾经的童年。再次翻开的那段时光，像做了一个飘渺的梦，梦里的我那么小，却那么倔强，那么勇敢。

有人说童年是人生对快乐的时光，对我来说，童年却是最孤独的时光，我常常感到孤独，在我很小的时候，没人能理解的那种孤独，说不出，而且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

02

我的母亲在我9岁的时候，喝农药自杀了。

9岁以前，我经常莫名其妙摔倒，走在路上，突然掉进田里，有次，在江边洗衣服，摔进江里，江水不深，我扑通挣扎了好久都爬不上来，差点淹死，幸好是夏季，村里的少年们来江里游泳把我救了上来。

自那以后，我总想学会游泳。在母亲没去世之前的夏天，我常常一个人趴在江边学游泳，脚瞪啊瞪，没人指导，就是学不会。有次，我二叔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我丢进江里，我吓的扑腾扑腾，终于爬上了岸，喝了好多水，后来，再也不敢去学游泳了，直到现在，游泳都没学会。

对江河，我莫名的喜欢，却又非常害怕。就连坐船的时候，都非常害怕自己掉进水里。常常想如果人要选择一种死法，肯定不要掉进水里淹死。掉进水里时，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五官，五脏六腑，四周什么都抓不住，不能叫，不能呼吸，连使劲挣扎都无力，太难受了。

是的，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考虑过死亡的问题。只是，我还没亲自去实践的时候，我的母亲让我知道什么是死亡。它并不是解脱，是懦弱。她把她烦恼的，不能解决的问题强制性的全都扔给身边最亲近的人。

03

母亲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恨她。恨她为什么离我而去，只因为跟父亲经常争吵，眼睛有点疾病就选择放弃两个这么爱她的孩子，恨她不想办法跟父亲离婚，也许离婚了就不会选择自杀，恨她为什么那么懦弱？

我也恨父亲，为什么没能阻止母亲自杀，为什么要跟母亲争吵，为什么不能多爱她一点点。

只是，恨父亲母亲并不能让我摆脱那几年的孤独和恐惧。我常常在黑夜里睁着眼，看到白色墙上有鬼魅的影子，伸出血色淋淋的手向我抓来，我连忙把头藏进被窝里，大汗淋漓的昏睡过去。没有人知道，也再没有人晚上会看下我睡的是否安好。

清晨，我会从被子里爬起来，呆呆的去烧水，煮饭，吃完饭去学校，放学再回来煮饭。母亲不在后，对父亲打击很大，除了吃饭的时候，他整天整夜的抽烟打牌。哥哥已经寄宿，一个月才能回来两天，那两天是我睡眠最安稳的日子，我会抱着他睡觉，把头埋进他腋下，一直到我已经长大成人。当然，代价是帮他把一个月没洗的衣服，鞋子全部洗干净，我要洗一整天才洗的干净，但那时的我对此非常满足。

我原来的卧室紧挨母亲自杀的那间屋子，即便已经打扫清洗过很多次，那刺鼻的农药味、农药倒在地上的阴影，像一条蛇烙在那里，伴随我整个童年。母亲死时躺过的那张我小时最喜欢的柔软沙发，我再也不敢坐，还有村民抢救她时，把她倒过来的那张躺椅，我趁阳光灿烂的日子，一个人把它拖进江河，随水流向远方。甚至那间屋子，我都害怕进去。

03

母亲去世后，父亲带着我独居了三年。这三年我学会了一个人做饭，帮爸爸哥哥洗衣服，几乎包揽所有家务活，再也没有和同龄人玩耍过。

三年后，父亲结婚了，我非常开心。我又有母亲了，我再也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我曾经想，我要爱我的继母，非常非常爱她，让她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只是，继母并不爱我，甚至我能感觉她恨我，她虽然没有对我打骂，但不愿意理睬我，即便我笑的像朵花，她也只是冷漠的看一眼。更不会主动问我是冷暖，我曾经把自己存了几年的零花钱买了件大衣送给她，她只是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她对我笑，让我以为她也会像我的母亲的一样给我温暖，只是那温暖太短，我来不及回味又沉入黑暗。

有次，她安排我去做事，我做不好的时候，她会嘲笑，然后跟父亲抱怨，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先是打我一顿安抚她，我不服气，我辩解，我不服，我的父亲打骂的更加厉害。后来我只好逃，除了上学，我都躲到同学家去。

我成了有家不能归的人。

幸好，我几个同学的家长都是温柔善良的人，我和我的同学同吃同住了几年后，我终于像哥哥一样离开了家，上了寄宿。

04

离开了家后，我渐渐忘记了那些童年的伤，母亲死亡的阴影，继母的冷漠，父亲的无视，在我长大成人之后，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我慢慢的学会了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