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在我面前,月光在她身后,我看不清她的脸,楼道的灯未开,我只能从怔住的身影中猜到是她。
“你回来了。”我轻声说。
她未搭话,从我身边上楼。
“我今天见到那个男生了。”我的话终于让她停下:“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她继续上楼,我追上去:“对不起我没有想要施舍任何人。”
我停在她身后,看着比我高出半身的她,大概像她摔倒的时候看着我的样子:“我只是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
“哼,”鸢尾轻哼一声上了楼,像是轻蔑的笑我是个虚伪的人。
我没再追上去,甚至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楼上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那是对我过往行为对最终对审判,它窸窸窣窣,它坚定不移。
“别再来找我了,我没办法直视你,更没办法说服自己有个姐姐,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最后那个关门声,便是法官的落槌,我被判定了,终身孤寂。
上午整理完会议文件,下午便向总监告了假,来到了医院。在丢掉名片的那一刻起,我以为我再也不会需要来到这,甚至心里还窃喜又逃过一劫,可到头来,却依然逃不过现实。
“茉莉,你来了。”赵医生的标准笑容,让我们不得不以微笑回应。
“不想笑的话不用笑。”赵医生依旧微笑着:“在这儿,你不用勉强自己。”
看着赵医生职业化笑容的脸,我羞愧的地下头,收起笑容。
“茉莉,你太敏感了。”这句话,一直都是赵医生对我说对最多的一句话,我从一开始,听到现在。
“上次在机场碰到你,是去旅游了?”赵医生像个温柔的朋友,即使陌生,却也让人忍不住的想亲近。
“嗯。”我点点头。
“茉莉。”赵医生收起笑容:“那最近怎么样。”
赵医生收起来话题,他大概猜到我在撒谎来吧。
“挺好的。”
赵医生起身,为我来倒来一杯温水:“昨天的舞会,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蓦然回神,他是怎么知道舞会的事。
“昨天我也在现场,想到上次在机场把你吓跑,这次也就没过去打招呼。”
原来他在机场就看穿来我的谎言。
“鸢尾怎么样,你们应该见面了吧。”赵医生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我依旧没反应,喝了口水:“给我讲讲吧,好吗?”
“我们……我们大概回不去了。”我的眼泪终究喷涌而出,我以为经过一夜的沉淀,我已不会在乎日后的生活,可如今,我还是会一个人,会一直一个人。
“回不去就算了,你也折磨了太久了,也该给自己休息一下了。”赵医生说的异常轻松。
可他的轻松却让我异常愤怒,我抬起头,抓起桌上的水杯,却还是在抬手的那一刻,控制住了情绪,我感受着水的温度,我竟连发泄的勇气都没有。
赵医生把我都动作一一看在眼里:“茉莉,别再折磨自己了。”
从赵医生那里出来,我竟在快要走出医院大门时犹豫了,我要去哪里,我能去哪里。我在医院的小路边,坐了坐,至少还有时间可以让我想想我究竟想去哪里。
医院里来这里散步的病人很多,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拉着输液杆的老人,还有没有头发的花季少女,每个人的脸上都鲜有笑容,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都行色匆匆,我坐在他们中间,看似一个于此格格不入的人,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病者。
当我发现我生病了时,我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害怕在医院中被认出来,然后问起病情,又不愿启齿,赵医生说我是自卑,其实我是害怕,害怕“我是个恶人”这件事会传遍四周,那些朋友、同事、陌生人,都怀着“我是恶人”的心思来看我,那我就真的是个恶人了。
那天我走出医院大门都时候,天都黑了,我坐在那好像以“恶人”的身份度过了后半生,我起身后的现实,依旧是个背负着秘密的恶人,我走出医院,走进黑暗,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总是不尽人意的,因为老天总会在你不尽人意的时候再给你添上一巴掌,也好让你觉得这世界上就是这么的不好混。
“所以,公司是真的要开始裁人了?”
趁着午饭的时间,我和老徐都凑到了张涵面前。
“对,要裁人。”忙了一上午的张涵一脸的疲惫,就这几个字,还是靠着呼气吐出来的。
“我靠!那名单是不是已经拟定了?”老徐一脸不爽。
“还在进行中。”张涵用筷子送进嘴几粒米饭。
见她这副样子,我和老徐都没再多问,想着不说话也能省点力气。
“茉莉,你上回说的那个小镇,在哪里啊。”
我看了看张涵正看着我的眸子:“就在……”
“你想干嘛。”在我正想着如何描述的时候,老徐插了嘴:“你不会想主动辞职吧。”
张涵听后,放下筷子,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与其等着被宰杀,倒不如自己走来的痛快。”
“怎么这么不信任公司啊,好歹我们也是跟着公司多年的老员工了,就算裁人,也是那些没本事的新人害怕,咱们用不着凑热闹。”老徐恨铁不成钢。
“不是凑热闹。”张涵盯着老徐,面无表情的突出五个字,倒让老徐不知如何接话。
“老徐,还是早准备吧,毕竟你还要养家。”张涵临走前留下的忠告,让老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一旁,看着这个“老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口中的“老徐”,竟真的有些老了,他有了家,升了职,自然是和当初那个一心要转正的老徐不一样了,这样想来,我们的年纪确实是不小了。
裁人的消息闹得公司人人心慌,我跟着总监,倒也忙碌的踏实,任公司内部闹得有多凶,办公室的门一关,我和总监又是从早忙到晚。
老徐就没我这么忙碌了,随着工作的减少,老徐的心也随着公司漂浮不定,上洗手间的路上,常常可看到他抽烟的模样,本想着下班后去安慰老徐两句,可每次都被不定时的加班冲散了,就在我想着今晚要去找老徐时,裁人的名单下来了。
可喜的是,上面并没有老徐的名字,可悲的是,张涵的名字在上面。
“你自己提的辞职?”
我到张涵办公室时,她正在收拾私人物品。
“不亏是总监身边的人,裁人的名单下午才公布,你上午就知道了。”张涵抬眼撇了撇我,继续手中的工作,不急不慢的,井然有序。
那份名单我是在总监的电脑上看到的,趁着总监不在,我壮着胆子看了个仔细。
“那你要去那个小镇?”我问。
“不一定,也有可能去个大城市闯闯。”张涵想了想,给了一个假设。
“你什么都没想好就辞职了?”我竟有些生气。
“你当初不也一样吗?”张涵对上我的眼睛。
“当然不是,我起码还做着公司的兼职。”
“呵,那我比你幸运。”张涵笑了笑:“我要和朋友去创业了,自给自足。”
“创业?”我之前从没听张涵提起过。
“嗯,朋友的公司,正在起步阶段,邀我加入,就应了。”这件可能会改变张涵人生的转变,她竟这般风轻云淡。
“你想好了?”
“想好了。”张涵将收拾好的东西搬在手里:“我要自己做老板了,祝我成功吧。”
看着张涵眼里的自信,我张了张嘴,回了微笑:“你一定会成功的。”
将张涵送走,我慢慢畅然,这个世道,对于一个快要奔三的女生来说,创业这件事无非是个人生的冒险,成与不成,好像都不是老人们口中的人生赢家。我又转念一想,张涵这样的人,需要老人们的肯定吗?
“她真的辞职去创业了。”老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
“你知道创业的事?”
“嗯,那次吃饭你加班太忙,没来,饭桌上,她跟我提了一嘴。”等待名单的这几日,老徐明显不在状态,通常脸上常带着开玩笑的样子也和现在搭着眼角的人完全不一样,我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等下午的名单出来吧,便也没说什么。
“你不用担心她,这姑娘的性子,就算不成功也决饿不死。”老徐反倒安慰起我来。
“你少抽些烟吧。”我没再解释,想起了之前一直想说,却没时间说的话。
老徐苦笑。
下午名单公布后,看到了老徐脸上的如释重负,想他一路走来,也是靠着热爱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和张涵的勇气,一样让我敬佩。
回到办公室内,收到了金韵寒的信息:“结婚的日子定了,下个月27号。”
我看了看日历,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么快?”我回。
“嗯,时间找人算的,不能改。”
“晚上请我吃个饭?算是庆祝我结婚了。”
金韵寒一连两条的回复,让我也只能说‘好’。
手中的案子没弄完,也只好晚上回家加班在做了,向总监说明了情况,打车到了约定的地点。
本以为我的速度已经够快的了,没想到金韵寒早就在等我。
“这么快!”我匆匆坐下,才发现菜都已经点好了。
“跟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在这儿。”金韵寒递过菜单:“看看有你喜欢吃的没。”
“我就吃这些吧。”和上菜单,随便加了口桌上的饭菜,是凉的。
我抬眼看了金韵寒一下,她重新拿起菜单递过来:“还是再点一个吧。”
看着她平静如水样子,我接过菜单,放在一边:“被放鸽子了?”
“没有,吵了个架而已。”金韵寒靠在椅背上,说的风淡云轻。
“和未婚夫?”我问。
金韵寒点点头。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金韵寒见我关心起来,反倒一脸的轻松:“吃你的饭吧,我们能出什么事。”
半信半疑间,才发现就算有事,自己也帮不上,更何况是金韵寒这样清楚的人,凡事她都自有分寸。
“最近工作还是那么忙?”金韵寒喝了口温水。
“嗯。”一想起晚上的加班,就疲惫不已。
“还差多少外债。”
“没了。”我摇摇头:“已经还清了。”
“这么快。”金韵寒多少有些诧异:“知道你这工作挣钱,倒也没想有这么挣钱。”
“我这可是拿命在挣啊,全年待命,黑白无休,再不挣点钱,这活儿谁还干。”越说越起劲的我,越发觉得自己甚是委屈,多夹了几口菜,好好的犒劳自己。
“你之前不是每月都有休假的嘛,干嘛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你们总监待你不薄。”
“嗯,是不薄。”想起总监在手术期间无条件打过来的那些钱,便觉得这幅生人勿进的面孔下,必定跳动着一颗炽热的心。
“一会去干什么。”金韵寒问。
“回去加班。”
“又加班。”
“知足吧,我这可是百忙之中抽空吃的这顿饭。”趁着时间还早,我扒拉了几口碗中的米饭。
“吃饱没。”金韵寒一脸嫌弃的看着我。
“饱了饱了。”我放下碗筷:“走吧。”
自从晚上的加班成了常事后,才发觉人们口中所说的夜间灵感为何物,对于现代的年轻人来说,夜晚寂静且便于隐藏,在这两者同时兼顾的情况下,是不可多得的悠闲时光,趁着悠闲想人生、找灵感,或是做一些本就悠闲的乐事,都不失为对自己的奖励。白天的光太耀眼了,哪有这般闲情。
关上电脑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早已没有困意的我,泡了一杯花茶,眼镜瞄向书架,那本书中的那封信,我始终没有告知金云寒,她的人生,早已开启,遇见楼域前是一段,遇见楼域后是一段,楼域离开后又是一段,这封信本不属于她现在的阶段,我又何苦重提。
一口饮进,睡觉。
天刚亮,总监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以为工作上出什么差错的我,立马精神万分。
“喂总监。”
“你好,我是警察,这位女士早上出了车祸,现在在人民医院,还在昏迷中,她电话中最近联系最多的人就是你,还麻烦请到中心医院来一趟。”
警察先生的话,恰好停顿,留给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好”字。
起身穿衣,打上了车,才发现时间刚过六点。
同警察先生那边交接完,又被医生拉住说了一通总监的病情,具体的名词我实在记不住,但还是能清楚的知道,总监是累倒了。听着医生的叮嘱我点头记下,几盒药也买来放在了总监病房的床头边。她依旧尚未清醒,挂着点滴,手机嗡嗡作响。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是以“总”结尾的名字就是以“经理”结尾的名字,我擅自关了机,还病房一个清净,顺便给人事请了假,说明了总监的情况。
等总监醒来,已是中午,我叫的外卖也刚到。
“总监。”我轻声的叫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才意识到了针管的存在。
“你晕倒了,正在输液。”我顺便看了看输液管,没有跑液。
“你怎么在这。”总监有气无力的问到。
“警察说我是你通讯录中联系最多的人,就打给了我。”我打开外卖:“我买了粥,喝一点吧。”
总监微皱着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顺势歪在了另一边。
“我的手机呢?”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总监瞬间精神了起来。
“在那。”我冲床头柜子上的手机递了个眼神:“我帮你关机了,人事那边也说明了情况。”
感觉骂人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就被一阵咳嗽打断了。我倒了杯水送到总监口边,这是被我气的?
总监抿了一口,又重新躺好叹了口气:“算了。”
总监醒后也并没有通知她的任何家属,只是给我转了很多钱,说是这几天可能要麻烦我帮忙缴一下费用,我没问为什么,点点头,转身将总监这几天的日常照顾也揽入怀中。我从每天到公司打卡,变成了每日抱着电脑到医院报道,总监的电话依旧不断,我们工作也依旧不减,我甚至怀疑总监根本没有把自己正在住院的事同领导讲过。
只是每日来查房的医生总是叹气连连。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要注意休息,为什么就是不听呢?非要把身体熬坏了躺在手术台上才罢休吗?“林医生年纪看着比我还小,却已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内科医生,两笔淡眉下是一双丹凤眼,小巧的鼻子配上薄嘴唇,像个邻家弟弟一般。这样的林医生每次的暴躁如雷,在我眼里都像是在撒娇的弟弟。
”就算要上手术台,也要等我把案子交上去。“总监连头都没抬。
一旁的林医生早已被气的发狂,只是介于身上的白大褂不好发作,看着他对总监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在一旁不小心笑出了声。
总监撇了我一眼:“做完了?“
“还没。“收起微笑,赶紧干活。
也多亏了林医生,在我们加班忙不开的时候,还会帮我们多订两份饭。
“别误会,我可不想自己手下的病人因为营养不良而让大家对我的医术产生质疑。”林医生每次来,都是佯装生气的扔下饭菜,还会趁总监不注意,偷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怎么?林医生这是像要转行做营销?”总监难得的打趣。
“我才不做什么营销呢。”被拆穿的林医生眼神飘忽不定:“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工作让人连饭都吃不上。“
看着趁机溜出病房的林医生,总监脸上竟露出了的笑容,只是难为了纵观全场的我,在一旁忍笑忍的脸酸。
出院那天,林医生刚好请假了,也没告别,就同总监匆匆出了院,本想着又回到了原来的工作状态,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新总经理的到来。
新总经理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开会时的总监却时常分神,在会上被总经理点名批评不说,还留了会后私谈。离会的我真为总监捏了一把汗。
我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谈了什么,回来的总监眼神依旧冷冽,却难掩红血丝,我记得会前是没有的。
爷爷
不用太担心我,虽然爸爸去世让我的生活一下空了许多,却也未掩去我走下去的勇气。很抱歉把这件不开心的事与您分享,让您多虑了。
生活总会慢慢好起来的,那些藏在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总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迸发出彩,现在便是我蓄势待发的时刻,等待生活中的惊喜,同时也努力也给生活,一个惊喜。
小镇茉莉
2018年9月28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