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爷爷》

  前几天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着老婆和儿子去看了场电影，电影的主人公是一位残疾的农民工，剧情很励志。不知为何，看到他我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直到乡下的母亲打电话来，说，你哑巴爷爷死了。我这才潘然醒悟，对了，哑巴爷爷，这种莫名的熟悉感的来源。

  哑巴爷爷家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祖上出过秀才的人家，所以但凡村里人有需要写字的地方，就总会带着些薄礼去哑巴爷爷家，字写完后别人就会笑着递上一些准备好的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每当这时，哑巴爷爷就会皱着眉头，很严肃的看着别人，手不停的摆动，从喉咙里发出一串串低沉模糊的音调，直到别人收回礼物后他才会重新舒展眉头。

  哑巴爷爷没有妻儿，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年过节也没有亲戚来拜访他，只是同村的人会去他家里串串门，道一声祝福。小时候听奶奶说，哑巴爷爷年轻的时候长的很俊，有不少媒婆前来说亲，但都被他笑着拒绝了，有人说他是认死扣儿，以后老了就有的后悔了。他听了也只是笑笑，然后继续去摆弄他的花花草草了。

  哑巴爷爷喜欢莳花弄草，小时候我们经常去他院里玩耍，哑巴爷爷的院子很大，是村里最大的院子，里面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有盆栽的，有嫁接的。每次去玩耍他都会引着我们去看他的宝贝花草，指我们看花上系的布条，布条上面写着花草的名字和一些日期，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布条上的日期是这些花草进这个院子时的日期。我记忆尤深的是一盆绿色的植物，叶片很大，茎有小孩子手臂那么粗，浇水的时候叶片会滴水，当时觉得很神奇，爱不释手，后来才知道那株植物叫‘滴水观音’。从那后便每天都会跑哑巴爷爷家来看它，滴水的时候就直接用手在叶梢下面接着喝，一直坚信自己喝了便会成仙或者有超能力。每当过年过节，哑巴爷爷便会往各家各户都送一些花籽，都是一些很好养的花，种在门外，来年春天，各家各户门口的各色花儿都开得缤纷绚灿，好不热闹……

  哑巴爷爷不仅喜欢摆弄他的宝贝花草，还喜欢去村里唯一的一个谷场，谷场的旁有一棵大树，说不清在这儿生根了多少年，最起码要五六个成年人手牵手围成圈才能圈住它。大树的周围围了一圈大石头，树下有一张石头桌子，桌子旁边有一些正正方方的石头凳子，不远处还有一口井。每次在春日的午后，就总能看见哑巴爷爷搬着一把木头躺椅在树下躺着，眼睛愣愣的看着叶缝中投下来的光，一看就是一下午。路过的人看见他了也会打一声招呼，不管他听没听见，有时候他听见我们小孩子的吵闹声还会满脸笑意的坐起来看着我们对我们招手对我们笑。

  第二天抽出时间回了老家，和同乡一起安顿好了哑巴爷爷。哑巴爷爷没有妻子，也没有养子，所以葬礼是我们帮忙弄的。入殓之前是我和另一个童年的玩伴帮忙穿的寿衣，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摸着他身上都是硌手的骨头和皱巴巴的皮肤，似乎稍微用力握一下整个人便会散架。

  葬礼举行了三天，一切都弄好后我又去了一趟哑巴爷爷家，院子和记忆里的院子相差无几，各式各样的菊花开满了院子。这些植物的茎上都还系着布条，有的布条早已退了颜色，有的却还鲜艳依旧。循着记忆来到了摆放着滴水观音的位置，却发现那个位置上的滴水观音早已被换成了另一种植物。

  回到家后，迫不及待的扑在床上狠狠的补了一觉。几天后母亲又突然打电话过来说哑巴爷爷走之前送了一盆滴水观音过来，问我要不要。听到这句话时心狠狠的一抽，眼睛突然酸酸的。一个星期后趁老婆和儿子都在家休息，开着车又回老家了，儿子在路上很兴奋，到了老家后一直喊着‘奶奶奶奶’的，逗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在客厅的一角我看见了那株哑巴爷爷送的滴水观音，叶梢在慢慢的滴水，小男孩在叶梢下小心翼翼的用手接着水往嘴里送，一个老爷爷在他身后笑的一脸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