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那年的初夏,是我江湖生涯的起点。那是一个与以往略有不同的夏天,我正在疯狂长身体,也在疯狂叛逆,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是一个人最过剩的时期。那个初夏的一天,我的一个同桌,隔着我的另一个同桌,从她的背包里掏出本被翻的有些破旧的《射雕英雄传》,她说是她哥哥的。那本书被左右前后不同的手分别抚摸了一番,几个男生啧啧称叹,几个女生心生好奇。她把书先借给了我,因为我读得最快,后面排队的兄弟们可以少等一些时间。从那一天起,我入了江湖,至今未金盆洗手。
当晚我把书带回家,挑灯夜战,为了不被父亲发现没收,我把台灯拖到被窝里,蒙头看到满头大汗,满脸通红,看到精彩处想笑又硬生生捂嘴憋回去。父亲隔着被子拍拍我的脑袋,“你不热吗?看书坐起来好好看。”
在这之前,父亲一直严禁我看武侠,不管是剧还是小说,他觉得我的年龄,就只应该看名著;看武侠,移性。可禁忌就意味着诱惑,何况在那个对什么都无限好奇的年龄。于是我紧接着又跟那个同学借到了《鹿鼎记》。
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全部看完却是18岁的事。
看完韦爵爷没多久,我在好朋友家看到诸葛青云的一本——书名已经记不起,我怀着对射雕和鹿鼎记的同等期待打开,看了几页深感失望,意识到并非所有武侠都是精彩的。几个月后,又从新同桌处拿到本陈青云的《雪剑冰心》,然而被老师辣手折花,兼中考渐近,且又有很多好玩的新鲜事物吸引眼球,便淡忘了金庸。
高中每日和同学闲扯三教九流奇门遁甲八卦五行,一日谈到武侠,同学身家深厚,马上买了簇新的金庸,于是馋虫又被勾起,但漏下几本终未曾补齐。大学终于从图书馆借到剩余的几本,每本都破烂不堪,书页要一沓一沓往下掉,被之前的校友蹂躏的惨状可见一斑。
孔老师专门开了金庸小说的公选课,每堂课那叫一个人山人海,讲台上坐满了人,过道里堆满了人,两侧挤满了人。我明白大家无处宣泄的青春热血,却也恍然大悟,原来金庸小说已经和红楼梦一样,可以养活一群文人。
但我还是小瞧了人民群众的智慧,后来自媒体时代,有“六神磊磊”横空出世,水平虽然不高(和孔老师这种大牛比,不是和我等P民比;我个人还是蛮喜欢六神磊磊的),但群众就是喜欢看,当然大家喜欢的是武侠的皮,还是社会新闻的骨,又或是躁动牢骚的魂,那就不可说了。
而在当时,另一好友告诉我凤歌此人写书颇得金庸神韵,我一看,果然《昆仑》深得我心。
但是这两位刻画的女性吧,一个个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实在没几个看的舒心的。好不容易有个柳莺莺,凤歌还要让她空驻红颜,身老天山。我私心觉得,他们在生活中一定是大男子主义者。
于是就不得不说浪子古龙。对我来说,古龙的最大优势是篇幅合适,特别适合期末考试复习间隙看,一天一本,不多不少。而且,故事情节看完就忘,和复习的内容一模一样,不耽误到下学期期末再重新来一遍。你想想金庸哪有这本事,看到陆大有给大家分馄饨,看到“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已经想到将来华山派分崩离析,师弟师妹们死的死亡的亡,大师哥再无家可归了。
并不是说古龙写的不好。我觉得他的镜头感一流,塑造的男性主角们统统比金庸江湖的大侠们有魅力,而且写的悬疑比金庸抓人得多。实际上过了“金庸天下第一”的中二期,便觉得古龙的快意潇洒真是难得,金庸那么重,可是看成人童话的人,有谁会跟轻松写意过不去?(事实上科幻也是一样。)
后来便常出现这样的情况。
别人问我,“你最喜欢哪本武侠?”
“《笑傲江湖》。”
“真巧,我也喜欢,我看了十几遍了。”
“是吗,真好。”可我只看了一遍,便再也没勇气打开过。我唯一敢反复看的金庸,只有《射雕英雄传》,因为那时少侠和女侠正意气风发,故事结束时未来的美好画卷才刚要铺展开。
王怜花在《古金兵器谱》中说,假如江湖上只有金庸,或者只有古龙,那将是我们多大的遗憾。而武侠没落的时代,连王怜花和新垣平博士都不会再有了吧。念及此,颇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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