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

小姐姐

1.

小姐姐有世上最美的名字，将离。

听她说，这是一味中药。

比她的名字更美的是她的眼睛。

我喜欢看她长长的卷曲的睫毛下那两颗大大的眼睛。

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比小姐姐高了。

小姐姐总是抬着头，用那双里面好像有着大漠孤烟和长河落日的眼睛看我。

我被她瞅得心中一荡。

从那天起我也开始观察她。小姐姐很瘦很白，她的腰肢上好像拴着地球，她走一步我的世界抖三抖。

但却总是小心翼翼的。我怕她看到我在看她。

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

2.

小姐姐家在小镇里开了间中药房。他们的家就在中药房后面。

那有一座幽深的，寂静的庭院。幽深地让人想起那句古诗——庭院深深深几许。

院子里有一颗桂花树，那是我七岁，她十岁的时候一起种下的。

到了秋天，淡淡的香气洒满整个院落。这个时候的小姐姐会为我做桂花糖。

踩着小板凳，摘下几片桂花。

小姐姐穿着红色的玛丽珍鞋，好看的像童话里那样。

等桂花慢慢变软，放一片在玻璃瓶中，再铺上薄薄的一层砂糖。

一层桂花一层糖，直到填满了玻璃瓶。

然后两天后，会有香味从小瓶中溢出。

小姐姐拿着一块做好的桂花糕，“叫我姐姐就给你吃。”

说着还把手放在我鼻子下面。

“姐姐，好姐……”话还没说完，嘴里就塞进了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我哽在那里，小姐姐咯咯地笑。

我奋力咽下去，捋直了舌头，看着小姐姐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要是一辈子都能吃到小姐姐做的桂花糕就好了。

年幼无知相隔三岁，误以时间长短自随。

3.

三月的江南莺飞草长，我陪小姐姐去后山采药。

那是我第一次陪小姐姐去后山采药。

小姐姐说，刚下过雨，山路很滑的。

我却盯着她的酒窝发呆，想她喝水的时候会不会从里面漏水。

累了的时候我们就躺在草地上看天。小姐姐还唱歌给我听。

我记得那首歌是《乘风凉》。

“斗斗鸡，猫猫来，咯咯飞去……”

我侧过头看小姐姐，看到了她胸前和缓的起伏。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突然想到在她家玩的时候，无意看到的小小的、洁白的胸罩，脸烫地像火烧。

那天的天很蓝，好像不含一丝杂质。

那样的天蓝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样的蓝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那年，我十一岁，小姐姐十四岁。

4.

小姐姐的生日在仲夏。

我想送给她一罐萤火虫。

我花了一个晚上捉了满满一罐萤火虫，身上被蚊虫叮咬的都是包，可我不觉得痒。

我哼着歌拎着萤火虫走到小姐姐家门口，却看到有个男孩子捡了路边的小石子在敲她的窗户。

一下，两下，三下。

我气冲冲地扔了罐子就走。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然后在后来，很遥远的以后。

在和哥们喝酒撸串聊姑娘的时候。

在和小女友回忆从前的时候。

在打扫卫生翻到旧物的时候。

当时那些空穴来风的小情绪一下子就撞到了脑袋。

电光石火地就懂了。

在意，就是喜欢的开始。

5.

后来我和小姐姐还是和好了，代价是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我问小姐姐，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生。

有点期待知道答案，又有点忐忑，手心里攥了小小的一摊汗。

小姐姐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弟弟。

小姐姐笑起来很美。

蝉鸣在那一刻消翳，头顶的树影动了动。

风从东面吹来，小姐姐裙摆向西。

而我隐忍了好久，才吞回去了那句呼之欲出的“若是我不坦荡呢？”

那年我十三岁，小姐姐十六岁。

6.

我和小姐姐去看桃花。

桃花被她的脸映红。

有人迎上前来，问我们，帅哥美女要不要买红绳？把你们的名字写在上面，就可以长长久久。

我正要掏钱，小姐姐却笑意盈盈，这是我弟弟。

我的手指僵在口袋里。

小姐姐在馄饨摊上吃着馄饨，我借口上厕所，买了红绳，从上到下密密麻麻都是：将离。

第一次，我觉得这个名字真他娘的晦气。

将离，将离。

终将离去。

那天傍晚，我们遇到了卖棉花糖的老爷爷。

小姐姐让老爷爷卷了很大一朵棉花糖。

小姐姐的头发被风吹到我脸上，撩拨的我心痒痒。

我突然叫住她。

将离！

小姐姐转头看我。

我一时语塞，最后只是挠挠头对她说，你看，晚霞多美。

我们吃着手里的云彩，看着天上的云彩。

那一刻，我觉得天边的云彩很近，手里的云彩却很远。

那年我十四岁，小姐姐十七岁。

7.

小姐姐恋爱了，和杜蘅。

就是和那个敲她窗户的男孩。

我亲眼看到小姐姐跳上他的后座，紧搂着他的腰。

他们在树荫里接吻。

我坐在台阶上发呆，耳机里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他们还不见出来。

8.

我不喜欢杜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