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少女的鱼和鸟
看《仙剑一》大结局时，韩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到最后竟然干呕起来。
姜沣急忙把电视关掉，把她按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挂着泪颤抖的睫毛，一遍遍地说“没事了，小月，没事了”。
韩月窝在姜沣怀里，一只手紧紧拽着姜沣的衣角，却问什么都咬着牙不出声。
临近凌晨，姜沣敲了敲韩月的房门，没人应声。他推门进去，昏黄的灯光下，韩月手里还握着笔，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姜沣摸摸她的头，拿出她手中的笔，把她在被窝里安置好，关了灯退了出去。
韩月新画的画，那是一只驮着鱼飞翔的鸟，看起来飞得很吃力，它们的身下是一片荒漠。
右下角一行蝇蝇小字――你勇敢，我宿命，被拖下地狱的鸟。
“李老师，小月她昨晚情绪非常不稳定，您看您这几天没事的话可以再给她做一次心理辅导吗？”姜沣手里捏了只烟，在阳台的冷风里有点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后天吧，最近已经很稳定了，是发生什么事刺激到她了吗？”手机那边传来李老师询问的声音。
“我也说不准，在看电视剧的时候，突然就哭起来了。”
“这样吧，你把她看的电视剧片段发我一份，后天下午带她来一趟。”
“好，麻烦您了。”
关掉手机后，姜沣最后还是没忍住，狠狠吸了几口烟。末了，等冷风把烟味吹尽了，才拖着一身疲惫进屋。
姜沣第一次遇见韩月时，从没想到眼前那个眼睛大大的，抱着个单反到处给人免费拍照的小姑娘会有心理障碍。
姜沣那时候溜着他家波特在海边消食，波特看到韩月，晃着脑袋直去蹭她的腿，姜沣怎么拖也拖不住。
“你个老色魔，见漂亮小姑娘就拔不动腿，哥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姜沣拉着自家的金毛十分无奈，朝韩月赧然一笑。
韩月从裤兜里掏出小半包牛肉干，全数孝敬给了金毛，“它叫波特吗？那它对象是不是叫哈里啊。”
姜沣看着少女因为笑舒展开的面容，心里触电一般：“你跟波特不会老早就认识吧，连它媳妇儿的名儿都知道。”
“你不介意我给波特拍照片吧，如果你要的话，晚上我传给你。”
就这样，姜沣得了韩月的微信号。
韩月似乎很喜欢波特的样子，因为每次出去散步，波特都能从漂亮姐姐裤兜里找到自己爱的牛肉干。
从此，每晚的遛狗成了姜沣比吃饭还规律的事。姜沣觉得自己千年老铁树样的心在青岛的夜风里慢慢开了个烂漫。
姜沣隐约觉得韩月是喜欢他的，毕竟自己的脸很对得起观众，而且他从没一次这样认真对待一个女孩子。
所以当告白被韩月拒绝的时候，他懵了好一会儿。
“你不喜欢我吗？”姜沣自己都想不出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白痴的。
但韩月的回答更让他郁闷，她坦白地说了句“喜欢”。
“那为什么？”
韩月踌躇了半晌，终于说了句四不像的话：“我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吧。”
那时的姜沣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他们的初遇，只是李老师给韩月布置的作业，而自己却因为一个作业交代了自己的心。
那之后，姜沣充分发挥了自己厚脸皮的优势，总在韩月周围转，一脸追不到姑娘誓不罢休的样子。韩月虽然对他不冷不热，他却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喜欢自己的。
在青岛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前夕，姜沣依旧溜达着去散步，虽然他不确定韩月会不会来。结果韩月没来，风雨来了，骤然而至的暴风雨把他堵在公共厕所里移不了步。
等了半天，雨都不见小，就在他做好了淋成落汤鸡的准备向外冲时，他看到他的小月冒着风雨走了进来，雨水把她的衣服打了个半湿，头发也湿漉漉的。
韩月一把把伞揣到姜沣怀里：“你是白痴吗，没事别到这溜达了，我以后不会来了。”
姜沣刚刚转晴的心情又骤然跌下谷底，他直直的盯着韩月的眼睛，似乎要把她整个吸进自己的眼球里。
韩月终于无法直视那眼睛，转身要走，没走两步就跌进姜沣的怀里，那人紧紧抱着她，任她怎么反抗也不松手。
“小月，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不好。”
“我不会放弃的。”
韩月跺了姜沣一脚，终于挣开姜沣的胳膊，红着一双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半晌，韩月解开自己右手的手表，咬着牙把手腕颤抖着伸向姜沣。
那细白的手腕上狰狞着一道长长的疤，看起来和韩月格格不入。
“我自杀过，抑郁症，也许能好，也许哪天你再看到我就是具尸体了，现在你还愿意吗。”
姜沣盯着那道狭长的疤痕说不出话，是有多绝望才会这么下刀。
韩月看着他的反应，似乎在等什么，似乎又在准备着逃离，终了，她粲然一笑，说了句“伞不用还了”，然后转头就走。
“我愿意。”
韩月突然顿下了，整个身体直愣愣的，一时不知道是身体在颤，还是外面的风雨在颤。
姜沣觉得像等了半个世纪一样，后又补了句：“我愿意，以后我们两个一起去面对，会好起来的。”
“可是我不愿意”，韩月还是没转身，一步一步地往风雨里走。
姜沣一把拽回她，把她按在白瓷砖上，轻轻摸索着她手腕上的疤痕。然后，慢慢把嘴唇压向了她。
韩月一动不动，任由姜沣的舌尖在自己的嘴唇上描摹，挤进自己的嘴巴里，和自己的舌头缠在一起……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颤颤巍巍地：“你会害死我的……”
自那个风雨夜后，姜沣便自诩是韩月的男朋友，陪着她去做心理康复，虽然韩月一直没答应，但却没再躲着姜沣。
他们像一对亲密的恋人，做着恋人的事，却始终没有个名分。
韩月开始不再在姜沣眼前隐藏那个真实的自己，甚至故意揭开给姜沣看，看自己的歇斯底里，看自己的痛苦和绝望。
姜沣认识了李老师，韩月的心理辅导老师。他才知道自己最初眼里那个明媚的女孩子是李老师以充实韩月的心为由给她布置的作业。
李老师说因为家庭等问题，韩月非常没有安全感，她的心是空荡荡的。为了填实她的心，李老师让韩月去做各种有意义的、帮助别人的事，然后把它们记录下来。
韩月家里有厚厚的一摞画，那都是她的作业，其中便有海边遛狗的姜沣，仰头喝着水的姜沣，开怀大笑的姜沣，神色黯然的姜沣……
从李老师那里出来的韩月已经平静很多了，韩月牵着波特，姜沣牵着韩月，两人并排走在海边，都心不在焉得样子，夜风轻轻柔柔的。
姜沣想起李老师的话：
“这次诱因可能是因为你，她大概是有次看到过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一直埋在心里，那个电视剧只是根导火线。
小姜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小月她觉得把你留在她身边，她亏欠你，想让你离开。
但是对她来说最大的折磨是她又随时担心哪天你会真的甩手走人，所以她不敢去面对，你又时时在她身边，提醒着她不得不去面对。
你们之间如果要想走下去的话，小月必须从心里接纳她自己，认可她自己，必须放弃自己被动选择的心理，否则她越喜欢你，她就越容易崩溃，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恩，我明白。”即使再不想面对，也总要去面对。
“小月……”姜沣开口，韩月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姜沣，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小月，你知道我很累吧。”
“恩，我知道。”韩月眼里慢慢浮上雾色。
“你不知道！”，姜沣止不住声音高了上来，随后又颓了下去，“你怎么会知道呢，我拿你当宝贝，你却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定罪了，而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小月，我想你明白如果哪天阿奴下了地狱一定不会是唐钰拖下去的，肯定是唐钰那胆小鬼先松了手掉下去，阿奴跟着下去的。决定权一直是在唐钰那儿你明白吗……”
韩月记得那天姜沣反常地说了很多话他平时都不会说的话，她记得那天姜沣把她送回宿舍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等你自己走过来，只要你要来，我就等。否则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之后的时间里，除了定期陪韩月去接受治疗，姜沣没有过多去打扰她的生活。他不知道现在经历的一切是他和韩月最终在一起的一个过程，还是最终结果。
所幸，韩月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去做李老师布置的作业了，房间里的画越垒越多，韩月去李老师那的频率也越来越少。
姜沣在独自溜了半年狗之后，终于在青岛的又一年初夏里等来了她的小月。
波特看到韩月兴奋地直往她身上蹭，韩月摸着波特的头，对姜沣说：“以后遛狗这工作就不用你一人儿做了。”
“我女朋友的腿是你说蹭就蹭的！”姜沣拉开碍事的波特，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闪着，他一把拉过韩月，紧紧地把她按进怀里……
盛夏正要一点一点一点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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