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是我家的一条狗。
一条浑身黑得发亮的土狗,它从来都不老老实实地看家护院,整天在外面晃悠,到了傍晚天擦黑的时候才偷偷摸摸溜回来。
我爸习惯晚饭喝点酒,有点小醉了,就开始对着阿布骂骂咧咧,议论着别人家的各种破事。这是我们家的日常。至于我妈,几年前就因为肺病,家里没钱治最终病死在床上。
这天晚上阿布九点多才回来,它卧在地上,发出一阵阵虚弱的低鸣。我就把它半抱起来,发现它的左眼好像受了伤,不断有暗黑色的血渗出来。我当即啊的惊叫一声。我爸在里屋便大声问我,咋了?本来他就不喜欢这条狗,要不是我执意留下它跟我作伴,恐怕我爸早就把它给扔了。所以我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只回应了句,没事。
说完之后我把家里的小药箱拿出来,用酒精给阿布消毒,然后再简单包扎了下。我希望阿布的眼睛没事,但很可惜,第二天当我带它去村里的大夫那儿,大夫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半晌才告诉我,他虽然不是兽医,但看这样子,估计是瞎了。
听到这儿我没有哭,因为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这天下午约摸四五点的时候,村里和我同龄的一姑娘抱着阿布进了我家。
这姑娘我当然认识,只是并不熟悉。她爹是村主任,而她,是村主任在外面捡回来的弃婴。村主任家里本来已经有个儿子了,不过老两口想要儿女双全,自己又没法生了,刚好又在路上看见这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就抱回了家。
姑娘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出挑,让同为女孩子的我不禁感到有点自卑,她坐在小板凳上问我:“它叫什么名儿?”
我答:“阿布。”
她笑了起来,很好看,“这名字起得好听。”
我轻轻点了点头。
她用手抚摸着阿布的左眼,“真可怜啊……”微微地叹息。
我怔了一会儿,彼此沉默。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尤其是说话。
再后来,我意外发现阿布似乎有点胖了,不像以前那么骨瘦如柴。过了半个月左右,某个晚上将近十一点阿布才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跑进我屋里,而这个时间我已经睡着了。阿布就一直伏在我床头呜呜地低咽,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我实在忍不住了,掀开被子,在黑暗中小声地骂它,“大半夜的,回来这么晚就算了,还老是叫,影响我睡觉!”
它依然是那个样子。
我气得打开灯,结果眼前看见的景象吓了我一跳。阿布的一条后腿,血淋淋的。它巴巴地望着我,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令我有些害怕。
但是害怕之余我得给它处理下伤口,不然这腿可能真就和眼睛似的废了。
阿布见我下床,连忙用嘴咬着我的裤脚往外拽,极其用力。是要让我去外面?都这么晚了,上哪儿去?我胆子很小特别怕黑,并且,我担心如果出去了,要面对的会是很可怕的事情。无论它再怎么撕扯我的裤子,也还是被我按住了消毒上药。完事它继续折腾我,非要我出门。我这脾气一下子也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它踢到院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
阿布又一次晚归,让我生气的同时又非常心疼。它一副被人狠打了的样子,浑身都在发抖。拖着残疾的腿,它在前面拼命地跑。我紧紧跟在后面,这次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虐待我的狗。
手电筒发出暗淡的光,仅能照亮前面一小片的地方。等我跟着阿布赶到的时候,只见黑暗笼罩下的麦田里,有个女人奄奄一息地躺着。我颤抖着手将手电筒缓缓移到她的脸上,我看得很清楚,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坐在我家的小板凳上笑得很好看的姑娘。而不远处,一个男人正仓皇逃离。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俯下身子探了探她的呼吸。接下来我做了那个让我后悔一生的决定。我抱起阿布,踉跄着跑回了家。
第二天姑娘的尸体被人发现,然后报了警。案件调查过程中,村民们在传肯定是村主任的儿子干的。平常他就虎视眈眈的,对姑娘心怀不轨好多年了。后来,这案子因为找不到证人,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最终被搁置下来按自杀处理。这都是我从酒鬼老爹的嘴里听到的。
偶然间我听到村里大妈们坐在一块闲聊,说到村主任的哥哥好像是县里的什么局长。我默默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最终,我的狗没能活过那年的秋收。
而我,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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